愿裹马革还(5)

“我们这些无甚用处的人死在这儿，我们在乎的人才能活得更好一些。”
司没有吭声，只是重重点了点头，将军却好似看到了一般，满意地笑了。
“司，取我甲胄来。”
“属下遵命。”
只见一老一少并肩而立。虽然一个打着哆嗦，一个因目盲而曲背，可他们就站在那儿，宛如震旦的脊梁。
库尔干人没有攻城。大队人马围着玉龙关排开，随后取出骑弓，万矢齐发。库尔干人用这种方式，表达对勇士的敬意。
关在人在，关破人亡。
玉龙镇一如往日，平和萧索。客栈里有位说书先生，一壶酒两碟菜三位听众，唱得有气却无力。
“上回书说道，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她轻哼一声，觉着有些晦气，向伙计嘱咐两句，独自回了内宅。
内宅的后院有一排杨柳，是他当年植下的。照理说这江南的植被，南橘北枳的，料想难活，但在她的呵护下，至今郁郁。
她亦是如此。
朔风没有为她刻下岁月的痕迹，寻常的布衣下，仍是有别于江南女子的婀娜多姿。
为了他回来时，还能认出她。
窗外风吹柳条，如泣如诉。不知怎的，尚葱健的枝叶纷纷枯萎，遍地狼藉。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她懂了，潸然泪下。
撩乱边声听不尽，高高秋日照玉龙。
库尔干人如愿开进了玉龙关，可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景象，让最狂妄的库尔干勇士都不寒而栗。除了城墙上的二人，其余所有牺牲将士的尸体，被排列得整整齐齐，有的盖着床单，有的裹着马皮，都躺在关内——老将与司是上一场攻城战中唯二的幸存者。
战况早已随信鸽飞往西域大营，青海龙骑正踏踏而来。二人就与这些尸体为伴，一直坚守至今日。
老将不问，司也不提。
此心安处是吾乡。
既是吾乡，寸步不能让。
有库尔干士兵解下了将军的佩剑，递交给他们的头目。只见那剑鞘上刻着一行诗。
字刻得歪斜可笑，仿佛出自稚儿之手。
“虽不生马腹，愿裹马革还。”
后记
首先感谢能读到这里的您。
故事的灵感来源于知乎的一个回答。问题是【有哪些让你感叹「写出这种句子的人，我十辈子都追不上了」的句子？】
答案是郭汝瑰将军的一封抗战家书：
“……我八千健儿已经牺牲殆尽，敌攻势未衰，前途难卜。若阵地存在，我当生还晋见钧座。如阵地失守，我就死在疆场，身膏野革。他日抗战胜利，你作为抗日名将，乘舰过吴淞口时，如有波涛如山，那就是我来见你了。”
当时脑海中瞬间就出现了故事最后的画面：关外马蹄踏踏，关内杨柳依依。
记得读到此段时阳光尚好，我关掉知乎，在拥挤的公交车中打下了故事的概梗。公交车真的很挤，打字时都不需要拉扶手。那之后我再没有坐过公交。
不过类似的灵感碎片在我手机中有162条，记下来是一回事，写出来就是另一回事了。一方面是忙，一方面是懒，日子也就这么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