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裹马革还

“将军，醒醒，将军，天亮了。”
“……叫魂啊叫，它爱多亮就多亮！去，把老子的酒拿来。”
“属下遵命。”
大漠孤烟直。
玉龙关的城墙有些寒酸，起码配不太上它战略要冲的地位。凹凸的墙面上钉着零星箭矢，城垛后坐着位老将，站着位小兵。
老将其实不算太老，只是饱经了塞外蛮野的日与风，皮肤皱得像深秋的枯叶，头发也雪了一片，双目裹着厚厚的纱布——上场战役中被库尔干人的霜毒所致。
小兵其实也不算太小，只是初到塞外不久，瞧着还白嫩得紧，是讨城里那些个妇人喜欢的模样，偏还得了个颇具雅致的名字，唤作司。
老将以前总喜欢使唤司。现在他瞎了，就更喜欢使唤司了。
“司，给老子扇会儿风。”
“司，扶我四处转转。”
“司，扛一坛酒来。”
玉龙关有酒。
按常理，军中禁酒是铁律，可毕竟天高龙帝远。荒凉的边塞，饮酒是将士们仅剩的欢愉。
玉龙关的酒来自玉龙镇。两地相隔不算远，早起策马，不到晌午就能抵达。每两月，运送补给的辎重车队便会抵达玉龙镇，由玉龙关的将士接手运回关内。司去过几次，除了粮草和箭矢，每次还额外获赠一堆姑娘的媚眼，和四周老兵的白眼。
玉龙镇的酒来自玉龙客栈。要说这塞外苦寒之地，哪有什么旅客行人，玉龙客栈能屹立不倒，靠得便是这酿酒的手艺。客栈的女掌柜风韵犹存，年轻时也曾是玉龙镇的一枝花，可她却从未婚配，待她父亲离世，便接过了客栈的生意。镇里都传言她早年与老将有些风月之事，要不客栈一年就酿几十坛酒，能一大半都归了他玉龙关？
玉龙客栈的酒坛子可不轻，边关的将士们闲极无聊时，也好用空酒坛打熬气力，更别提装满酒的。幸好司看着白嫩，却也有把子力气，捧着酒坛子竟稳稳当当。老将听到酒坛落地的声音，解下绑在腰上的旧瓢，独自痛饮起来。
老将有个毛病，一喝酒，话就多。
“司，你小子以前到底干啥的？长得像个姑娘似的，力气却不小。”
“属下身世，不值一提。”
“哟呵？你是将军我是将军？你说不值就不值了？快说！”
“……属下曾是大户人家的佣人。”
“哦，怪不得，我说你怎么服侍人这么熟练呢。”
“将军慧眼。”
“慧个屁，你他娘的能不能别说话像个酸儒似的，老子听着烦。”
“属下愚笨。”
“你！……滚滚滚，一边去，看着碍眼，老子瞎了都觉得你碍眼。”
“属下遵命。”
老将没有使唤司的时候，司也会自己找事做。老将总能听到他在关里搬这个拖那个，然后挖苦他几句奴才命。
司的目力极佳。老将曾夸过他，若是能早几年习射，如今怕是不弱于库尔干人的落雕弓手。
可就连司，都望不到玉龙关四周有任何的动静。
太静了。
对边关将士而言，孤独的蚀骨不亚于异族吃痛的砍刀。
“你小子别看了，再看也看不出个美人来。过来，一起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