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裹马革还(4)
“后来,我义父战死了。”
“……”
“那场仗打得惨。正巧碰上入冬早,库尔干人的羊饿死大半,所以进攻起来都不要命,反正撤回草原也是等死。打了整整三天三夜,没合过眼,义父为了毁云梯被乱箭射死。最后活下来的不到十人,我是资格最老的那个,就成了新任守将。”
“当时的我,用你们文人的话讲,端的是醍醐灌顶。我忽然理解了为什么她爹不肯让她嫁当兵的。这他娘是自己寻寡守啊!我们可不像龙都里那些老爷兵,一年到头血都见不着几滴。边关守军,那真是活一天算一天。我爱她,所以那天之后,我再没有踏入玉龙镇一步。”
“呵,现在想想,我当年似乎做了与你相同的选择。”
“将军,您后悔过吗?属下可是听说她至今未嫁。”
老将沉默许久。枯藤枝下叶,离人心上秋。
“说不后悔,那是骗自己吧。如此想来,我也没资格说你。”
“将军,明天过后,您就退伍吧。”
“你小子说啥?”
“人生苦短,切勿留憾,属下是没机会弥补了,您可不同。明天您就退伍返乡,去找女掌柜吧,守关之责,就由属下,不,就由末将替您背负。再说,就您这眼睛,早就没资格当兵了。”
老将挑了挑眉,“看”了司一眼,随即大笑。从未有过的爽朗。
“哈哈哈哈哈,好你个小子,好好好。行,如果明天老子还没死,你就是下一任玉龙关守将!”
“啊,对了,我后来回过一次龙都,带了几个弟兄,把当年抢我妹妹的青楼屠了个满堂红。”
“什么!您在龙都闹这么大,居然安然无恙回来了?!”
“龙都的官老爷们也不是傻子,他们能躺在青楼里吃香喝辣靠的是谁?只要不触犯到他们的利益,边军在龙都可以为所欲为。”
“只可惜我那妹妹,早几年已经因病离世了。我仍是举目无亲。”
一只手搭上了老将的肩膀。
“明天就不是了。”
月落,乌啼。
“司,有蹄声。”
盲人的听觉总是格外敏锐,待司听见蹄声时,视线尽头已经被马蹄卷起的尘埃覆盖。
红日初升。
铁蹄铮铮,如渐近的沙暴,愈演愈烈。库尔干人不屑号角,蹄声就是他们的号角。
该来的还是来了,司不禁两股战战。
“害怕么?”将军问道,语气中毫无嘲讽之意。
“怕。属下惭愧。”
“有什么好惭愧的,没人不怕死。”
“将军也怕吗?”
“怕,每次开战都怕。”
“倒是没看出来。”
“要连你都看出我怕了,我还当个劳什子将军?”
将军停顿了下,拍了拍司的肩头。
“我们是人,怕不丢人。但我们更是兵,是震旦之盾,即使再害怕,也不能后退半步。”
风乍起,吹皱老将蒙眼的纱布。玉龙本非雄关,能为震旦戍边千载,只因把守它的人们。
“你知不知道,我的义父,也是被人捡来的。他的义父,也死在这片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