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昔朝(5)
……
五年后,江安郡,瘟疫得治,百姓皆复其业。柳二二十三岁,正是戏子最好的年纪。但人们已渐渐忘了柳二。柳二打顾持平过世,便日夜饮酒,不饮其他,只饮翻夜甘。班主前两年也曾让柳二登台,但喝酒早害了嗓子,再唱不出淮河少年的韵调。连那剑花,也颤颤巍巍,不堪一看。柳二被打发下了戏台,班主时常给些散碎钱两,以供酒资。
那年夏,暴雨非常。柳二躺在街上,傻笑着,打着酒嗝儿。
“少爷,你看……”
“哎呀,怎么是个活人,快,快扶到客栈中去。”
人?救自己的人?还真是少见的傻子……和衡父一样,都是傻子。柳二浑浑噩噩想着,昏了过去。等到醒来时,已是躺在客栈之中。
“孟直,字纯曲,商人。我听楼下掌柜的说了,你是当年名动江安的柳浅琛……”年轻的孟老爷便爱听戏,柳二的戏当然听过。
“柳浅琛?不认识,我是柳二,便只是柳二。”柳二痴狂一样笑着,打断了孟直的话。孟直看了他一眼,窃窃对身旁的小厮说:“掌柜的说的,看来是真的了……”
“你藏在怀里的《溯昔朝》,我见页有残缺,一时忍不住手痒,给你补全了结尾……”孟直将册子递回给柳二。柳二随手翻到了孟直续写的部分。书生没有死去,静静守在了戏子身边,戏子遇到了商人,重新唱回了戏词。很无聊的剧情,但柳二却怎么也挪不开视线。顾衡父,在看着自己呢。
孟直拍拍手,几个下人拿着剃胡须的刀子和热水,毛巾进来了。柳二点了点头。
不消半个时辰,一个翩翩美男子便出现在了房中众人面前。孟直心中不由赞叹,同时说着:“区区有几个闲钱,若先生不嫌……我可为先生再搭一台戏,专演《溯昔朝》。”
柳二没有说话,孟直见了,直接招呼了下人,开始忙要做的事,又招呼了掌柜,要他到处说,淮河柳二,重新开嗓的噱头。开演定在三日后,三日里,客栈中咿咿呀呀练嗓的声音不绝于耳。
第三日,万民空巷。不大的舞台,淮河两岸十七城,将这一方舞台围的水泄不通。开场先是判词,柳二自己念的,“浮生若梦何为欢,半世潦倒说偷闲。而今胡觉君在侧,令我涔涔出汗颜!”台下一片叫好的声音。接着,一个漂亮的剑花甩在了众人面前,柳二知道,这是顾衡父,不是自己。
“卿是何种人物,来观我戏词……”
这场戏,让柳二重新火遍了淮河两岸。人们对柳二的称呼,也变成了柳二爷。柳二爷成了角,孟少爷,也成了孟老爷。
孟青听完了这故事,只是笑。一坛又一坛的翻夜甘,一句又一句的傻子。柳二爷也笑,一坛又一坛的翻夜甘,一行又一行的老泪。
“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柳二爷唱起了词。
孟青轻轻和着,这场戏,早收幕了,但幕下地人儿,无人想离去,无人肯离去。
《溯昔朝》的结局,不是孟直写的,孟直捡到柳二时,册子已经被人写满,但不知是谁所写。只是有一页残纸,告诉孟直,这结局,就是孟直写的。孟直虽无法,但也只好按着意思,瞒了下去。那人,是衡父吗?
“衡父,我来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