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昔朝(2)
满庭的下人,都也泣不成声。次日出殡时,孟青走在前面,亲自扛着棺椁。柳二在孟青一旁,咿咿呀呀唱着,句句都唱在孟青里。
溯昔朝……戏词里,孟青听到了一个戏子,一个一尘不染的年轻人,和结尾处出现的云游商人。
那天回到孟府,孟青取出了百坛翻夜甘,让下人拖着,走到了柳二的客房。柳二第一回喝醉,朦胧着醉眼,拿手指戳着孟青。“衡父……为何先我而去,为何……你,你是孟青,阿青,你,你不是衡父……衡父昨夜……来见我了。你爹,你爹也没见过衡父……没你爹,柳二,哪能活到今天……我不是柳浅琛,不是柳深玉,我是柳二……你爹救的柳二……”
孟青知道,他要清楚二爷的过去,和自己爹的过去了。但此刻孟青毫无好奇之感,只觉索然无味。自己七年来,做的是谁,做的又是什么。
那年柳二也十七,淮河两岸也稍创了名气。一日台上大雨,台下都四散而去,只剩下一人,打着一把油纸伞,也不就坐,只是站在台下,看着台上的柳二。戏台里的人都说要走,只有柳二不肯。班子里的人啐了几口,说这后生实在疯了。渐渐地,戏到中场,只剩下了台上的柳二,和台下的那个年轻人。柳二边唱,边看着那和自己年纪相仿的男子,大雨滂沱,却一尘不染。柳二心里觉得好奇,嘴里并不停下。一场竟,方圆十里都罕见人了。柳二带着妆容,跳下了三米高的戏台,也不论雨打花了眉目,走到那年轻人面前。
“柳浅琛,字深玉,阁下名字?”柳二在雨中耍了个剑花,剑尖在年轻人面前虚晃了一下。年轻人微微一笑,却是抢过那剑来,舞了个满含征伐之气的剑花。“剑,要这样舞,才好看些。顾持平,字衡父。”年轻人将剑插回柳二的短鞘,将伞放在了柳二手里。转身,朝着雨雾中走去。
第二天,天气放晴,班子还是老地方演着。柳二照老例儿,依旧是压轴,倒数第二个出场。一出场,那嗓音一转,台下喝声一片,每到婉转处,更是叫好。柳二虽是竭力去演,但眼神并不出彩,因为那一双机灵的小眼珠,在台下不停地寻找。终于,在层层压的外围,柳二找到了那个人。还是带着浅浅的微笑,还是一尘不染。今日柳二演的是将要出嫁的闺秀,正要抛绣球,心思狡黠,脚尖一转,竟将绣球抛到了台下。不偏不倚,正砸中了顾衡父,顾持平轻轻接着,台下一片哄笑。原想指摘柳二的班主,见着样子,反而给了一个赞许的眼神。等到戏唱完,柳二又如昨日跳下戏台,拿着昨日的伞,递到顾欢手中,顺便将绣球抢了回来,留给顾持平一个笑,跑了回去。顾持平停在原处,脸上笑意浮现。
第三天柳二轮休,班主掀开帷帘,说:“柳二,班子来了个写折子的,以后跟你搭班。”柳二这班子,多是翻老折子,自己的新折子,倒也没怎么唱过。柳二毕竟年轻,心里好奇。班主让开一边,进帐里的,赫然就是顾衡父!柳二一时惊愕,顾持平却也随意,索性坐在了柳二身边,又是一个浅笑,“以后,搭班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