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昔朝

溯昔朝 文|贪欢
三十二年前的孟青，只是一个十岁的孩童，终日跟在柳二身边学着些奇怪的唱腔。孟府老爷最爱听戏词，因此也不教孟青去读书或从商，后来听到淮河有名的柳二到了掩阳城，竟直接将这小儿子送了过去，也不顾小孟青的意愿。
柳二早年间受过孟老爷恩惠，据说有过一段交情。倒也没说过什么，不过也令时人称奇，淮河两岸有名的柳二爷，在孟青之前，一个徒弟也没有。孟青初到，柳二便不曾给过好脸，除了唱念做打的操练，还有读书认字，甚至自己写些落魄书生时来运转的老套折子，却也不教他去登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柳二时年不过三十，再加之不蓄胡须，白净模样，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但一下了戏台，便少不了饮酒。孟青除了在柳二身边那些事务，最大的乐趣，便是去替柳二爷在东巷买酒，那酒名叫翻夜甘，需藏个一夜，受了夜晚湿气，才能得尽其间甘醇。但纵是甘醇，也不过是劣酒，又哪里比得上酒馆间氤氲着的气氛好闻些，孟青不懂这个，也不懂为何柳二一代名伶，年纪轻轻名满天下，却连吃喝也成问题，自打跟了柳二，几两学费，全成了柳二的酒资，那在柳二来掩阳之前，他又是从何处喝酒的呢？
孟青也不懂这些。所以枯燥是枯燥了些，整日里琢磨些这些，也够消遣。
这种平稳的日子倒也过了七个年岁，孟青还是不能上台，柳二的班子都是别家的底子，一场换一班，那些班子听着柳二的名气，也不要酬劳，就这么弹吹着。
十七岁的孟青已出落的白白净净，再加之自小保养，虽是走南闯北，家中也常常寄些银两，美男子也算的上了。但七年打磨，纵有多少女子投怀送抱，也需看过柳二的脸色，而柳二微微摇头，便困了孟青七年。也是这年，孟青知道了他想知道的一切。
孟老爷重疾，夜里眼看进气多出气少了。赶巧，柳二带着孟青正在掩阳周遭搭棚，家里人忙接了他们回来。孟老爷抬手屏退了家眷下人，只留下了柳二和孟青。
“深玉……我要走了……”孟老爷握着柳二的手，断断续续说着。一旁的孟青伤痛之余也有诧异，二爷有大名？深玉？
“纯曲，可还有遗事未了？”柳二细声细语地问着，孟青知道，纯曲是父亲的字，但除了几名亲近的叔叔，极少有人知道，连自己也只是听母亲饭后闲谈提起，虽是听闻二爷与父亲有些交情，但并不知道竟如此深厚。
“出殡那日……望你再唱一段……”孟老爷猛提了气，说出这些话来。
“好，你想听哪段，我唱哪段。”
“溯昔朝……”
听到曲目名，柳二愣了愣，但又望着孟老爷眼瞳，轻轻点了点头。
孟老爷转头看着孟青，却还是对柳二说，“深玉，孟青这孩子，很像他。”
柳二不再动静。孟老爷将孟青招呼了过来，“阿青，七年间……爹没……好好看着你，怪……爹吗？”孟青猛吸了吸鼻子，摇了摇头。，孟老爷轻轻哼着笑了笑，“跟着柳二…..二爷……家产给卖了……人也全遣了……好好……跟着二爷，知道吗……”孟青对家产本无概念，于是也答应了下来。孟老爷垂下手，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