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坡无太白(三)
或许,我所经历的,都是他所感到苦楚的。
那之后我所有记忆的日子,绝对没有一年,我确认。
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这真的是第二年的景象。倒不至于变得物是人非,只是时间在流逝,而我恰巧知晓了日期。或许对我来说,从沙湖道离开,到这次夜游,前后不过几天的时间。但是肉眼可见的,是他鬓角越来越多的白发。令我感到不确知的——我是否还活着的问题,像一朵毒花,爬上了我的心,束缚我的魂灵。那种恣睢的想象好像要离我而去了一般,每当回想起子美,回想到前朝的所有事,思绪都如同干涸的泉水,渐渐徒留砂石。
承天寺是黄州的一处寺庙,在我们晚间去的时候,人迹罕至,只有几个和东坡同时被贬谪的人在。承天寺里充满了一种哀愤的气氛,纵然是佛家无求之地,仍然无法让他们停止哀叹的心。
“太白,你知道我这一生最恨的事是什么吗?”那天晚上,东坡他这样问我。
“一心为民却又不断被贬谪,反而奸佞当道,地方民不聊生却无人问津。”我这样答道。
“对啊。”他无尽悲凉,“我又岂能像王维的一位友人那样‘君言不得意,归卧南山陲’呢?即使对这政局没有丝毫爱,但是黎民百姓是无辜的,纵然不爱君臣一梦,也总要‘爱人’啊!”
“东坡,你看这月色,如此皎洁,如此无瑕,于这朝局而言,是多么讽刺!”我将手伸出窗外,月的余晖将我笼罩。今晚的月色并不冷冽,只是清清淡淡的,有些柔婉转。
“今日恐怕是睡不着了。”东坡望了望这月色,如同美人一般温和,恬淡,总有一种与世无争的美。“去找怀民吧,同是天涯沦落人,大家或许会有很多话想聊。”
我们相伴前行,或许月真的是寄托哀思的一个好的意象,在月下走着,走着,一种心酸蓦的浮现在我的心上,那是在月下独酌时所没有的。有时候,和人一起走在月下,或许总会想起故人吧。
我曾经问过东坡子美的死因。他的死因令我揪心,在我痛饮美酒的时候,他却只能一个人在茅屋内,最后竟然因为过度饥饿后吃了一些食物后撑死了!他至死都在担忧着黎民百姓,担忧着政局的稳固。
何其可敬,又何其可悲!
“到了。”东坡的话及时打断了我的思绪。我笑笑,是苦笑。承天寺空旷而沉静,静静注视着我们在尘世中的挣扎。“你猜他是否就寝?”他的话语中还是有着年少的影子,隐隐约约透露着些许调皮。
“望月,我想他也会有感吧。”我笑了,“毕竟大家‘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就算是相遇谈笑,也会不期而遇吧!”
果然,我们在中庭看到了张怀民,独自一人的张怀民。
他静静望着恬静的月色,光辉映在他有些憔悴的面容上,更显得凄凉。
“怀民,你果然也没有睡着。”东坡走了过去,邀请张怀民和我们一起在庭院散步。张怀民答应了这件事,整理了一下衣装。他的衣服有些松垮,还有些破旧,他的眼下有着浓的灰黑色,看来是很久都没有睡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