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坡无太白（四）

第四章：人间有味是清欢
这次的时间，竟然容不得我稍作缓歇。
仅仅是一天过后，便迎来了下一年，也就是元丰七年。又是一年春，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东坡终于迎来了短暂的光明——他得以远离黄州，来到汝州走马上任。身为被他救下的人，我自然也在随行之列。
我有一种预感，从时间的剧变上感受到的——我是否会马上离开这个世界？每一个事件的间隔越来越小，每一件事趋向的重复感，都让我不得不怀疑起了这个世界。但是所幸身边有东坡这样的人，虽然他生命的大多数时光我都没有去接触，但我还是于他，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敬意，这种敬意产生在后辈身上是极其奇怪的，但是我的心就是这样告知我的。一种即将离别的悲凉在此时竟也蓦的产生出来。
赶路的时间被大幅度缩短，不过几个时辰，我们便路过了泗州。泗州的刘倩叔和东坡是好朋友，我们三人便一起结伴同游南山。
南山精致极美，这次和在沙湖道中的狂风骤雨不同，斜风细雨，料峭春寒，却更显得如梦似幻。初出的嫩芽点染着南山，满山遍野的嫩绿如同佳人的肌肤，给人以美的想象。烟雨蒙蒙，使这“佳人”蒙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面纱，倒也有种“灼若芙蕖出渌波”的感觉。滩边稀疏的柳树似乎在向刚放晴后的沙滩献媚，妖娆地舒展着自己的腰身，展现出自己新生的生机与活力。眼前的河流，也渐流渐远，最终在远处汇成一线，与此交汇。
“苏兄，此次前来，是因为要到汝州走马上任了吗？”刘倩叔问道。
“是啊。”东坡显得有些疲惫。也是，虽然于我不过是几个时辰，但对于他，却已经过了很多天。“有时候真想一直呆在山林之中，像陶渊明那样，‘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但还是无法放弃自己的志向啊！”
“这位是？”他问我。
没有回答。
这次……好像不太一样了。一个“是”字被发出后，问题就好像消失了一般，他不再纠结于我的身份，只是继续与东坡攀谈。我好像变成了透明的，他大概看不见我了。
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果然还是要离开吗？
他们两个很快就摆好了好茶，雨还在下，随行的仆人为他们搭了一个简易的避雨棚，只是能够不让茶水被雨水淋到而已。蓼茸蒿笋等野菜也被摆开。我在东坡的身后静静望着他们。因为我发现，他们已经完全看不到我了。
可我为何能够在此顿留？
“苏兄，此途艰辛，若能成功上任，你一定要实现自己的抱负啊！” 刘倩叔捧起一杯茶，“今日仓促相见，未准备美酒佳肴，还请一杯清茶寄吾辈之心意！苏兄，请！”
“人间有味是清欢。清淡平和，或许是我们在暮年所追求的吧！”东坡举杯，茶叶漂浮在茶水上，如同在溪水中无依的小舟。
“细雨斜风作晓寒，淡烟疏柳媚晴滩。入淮清洛渐漫漫。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东坡望着斜风细雨，望着如梦似幻的春园，吟诵道。
“好词！”刘倩叔赞叹，又小嘬了一口茶，“哈哈哈哈，人间有味是清欢！”
清欢难寻，唯有暮年苟求之。我在心中默默想着。还是那个熟悉的感觉，和我那次从溺入河水时的感觉很像，很像。
又是一种窒息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