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乌托邦短篇：冠军之城(3)

黑板的荧光屏上照例是那位大人的肖像。自幼时起孩子们就常常被带着对这个人顶礼膜拜。据大人们说，是他创建了城邦并维持城邦的和谐，也是他确立了现今的制度，令所有人权利都相当，义务也相同.即使在这个教室里的他们——清洁工，这个全城最大群体之一的孩子们——所拥有的也与城市行政长官的孩子没什么不一样；而他们各自的父母虽然工作不同，量与报酬却都一致——据说清扫两个小时与处理六小时文件的工作量相当。同样，也是他教导孩子们集体的重要，人人平等的概念与对城邦的无限感激。可孩子们在崇拜英雄的同时，却也觉得偶像的相貌并无异人之处，没有他们想象中的气宇轩昂；客观地说，拉出千万城民中的任意一个，都在相貌上与他有相似之处，只可说那是最普通的大众面孔。唯一一点特殊的，只有他的名字：“我们”。
“好了孩子们。”老师用手中的教鞭指指那幅像。“‘我们’的丰功伟绩，我想已经不用我再加赘述了，他毫无疑问是城邦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人。现在，请大家向这位伟人汇报自己的思想。”
教室里随即响起一片默诵声。
“好的。”教师在静下去后说。她稍稍改变了一下站立的姿势，双手撑上讲台，微微前倾，于是姿态便不觉地更端庄了些。
“我想各位同学自小开始，就被告知这位英雄是我们的伟人，创世者，所有丰功伟绩的真正制造者。但你们可曾想过，”她将身子再前倾了些，“为何他能有如此功劳？”
“你们肯定觉得他的相貌并无特别，他的体格也没有过人之处。”她的眼睛在同学们身上逐一扫视过去——尽管每个人都在试图掩饰自己，但她的眼神却充满了温和的笑意。“不必担心，我还是个孩子时，也和你们一样，有这种迷惑不解的心思，这不是什么坏事。伟大自当经得住检验——”她扬手指向身后的大屏幕，“大家一看，就会豁然开朗了。”
目光一瞬聚焦在那位大人的肖像上。他的脸逐渐放大，开始极慢，渐渐加快了速度，突然顷刻间放大至于原画的三千万倍大小。孩子们忘记了课堂纪律，小声私语；然而当那相片放大至无比清晰之时，人群倏然鸦雀无声，震惊降临在教室里，有如一道落雷方才落在他们正中。
那真的是“我们”。
人，无数的人浮现在他们眼前，占据了屏幕的每一个像素，令人无比惊讶地构成了这幅肖像。头发由人们向上的头颅显出；皮肤是赤身裸体者的集合，他们的堆积使得英雄的皮肤无比光滑。双眼，鼻孔，下颚，无可计数的人仿佛远古时期“点式画法”画者的颜料，以极密集的堆叠，极规整的跃动，使得画中人在相框的尺寸内栩栩如生，使得那脸散发出无与伦比的镇定与威严。全部的孩子像是被定住了，张着嘴完全不能喘气，仿佛一尊顶天抵地的车轮隆隆地碾过所有人的心，令他们只能盯着那张奇异的脸。这时虚拟的英雄开口了，说出的话已经无法令人听清，只见到在饱含激情的庄严中，画中的人民（或许其中一个就是自己？）在大屏幕上不断跃动着，变幻着，舞着……
城防司令斟酌着开口：“元首阁下，我有一点小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