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之路002

莫晨迪
在往后的冗长岁月里，冽雪总是回忆起十四岁前，那段无忧无虑的年华。虽然从未见过父母，没也有目睹过洪河的暴雨，更不知都城繁华至腐的夜景。
只是和他的表妹还有成天无所事事的外公一起生活。等他刚刚可以爬下育儿床，就在潮湿昏暗的静默森林里和表妹捡拾坚果，搭作一触即倒的矮塔；在腐质地面上，细数两队蚂蚁进行旷世大战；还在清溪中小眠，任一时的清爽换取整夜的高烧……稍大些，他们骑着雪夜里救起的苍狼，咬着出自山中老人的劣质麦饼，睁着牛犊般的眼睛，首次与未曾谋面的外部世界接触。当然，他们在那个被山林包裹的小镇里度过的时光，也大多是涂满了金子样的色彩。直到那天早上，书里的英雄故事似乎随波逐流到了尽头，不再深刻，近乎消失殆尽；而他们的彼岸，已在长河尽头，朦胧可见。
那时，晨起的森林格外喧闹，仿佛一场，吵得不可开教却又毫无结果的争论，变成意味不明的噪声，嗡嗡作响 。却又好比十个乐团，在演奏风格迥异的交响乐，激昂慷慨，婉转玲珑，就连唐棠的城夜都不可高攀。
群虫配合雀鸟拉出前奏，婉转的曲调便旋绕巨树飞升；惊醒的影虎又愤愤低吼，仿佛灰烬与火焰的呼吸；就连猿猴也攀折柔软的树枝，留下凄凉深远的长鸣……
唯有那只翠绿的雨娃是静着的，它瞪着赤如灯笼的眼睛，披一片枯萎的红叶，冷冷地看着阴影下，一只盘踞着的红口黑蛇。那黑蛇也吐着猩红的信子，弓满身躯，积蓄力量，仿佛大敌当前。
苍元狼没有招惹那只名叫红芯卧的毒蛇，它悄悄绕开那片树影，踏上旁边一块铺满潮叶的地面，发出蹑手蹑脚似的吱呀声。狼背上坐着少年少女，皆是副无精打采的倦容，眼皮无休止地打颤，全身没骨头似地曲着，眼神溃散有如哀鸣丧钟，仿佛是在熟睡之际就被惊醒。
少年莫晨迪，少女莫晴澄，虽是同姓，可他们并没有一丝一毫的血缘关系。因为晴澄乃是晨迪外公养子的女儿。
苍元狼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怎么今天还外出，不是应该倒在棉絮床上。等到正午将末，虫声渐疏，才开始拉着凄惨小号似的声音相互问候。
巨狼趟过一处水潭；踢开青灰的石头；又穿过两支巨树间的夹缝，差点就让少年的脑袋和下垂的荆刺亲密接触。这对永不修边幅的少年来说，微微刮伤，对他那惨白如墙灰的脸还不算什么。不愿意的，是将这阵昏晕的半睡半醒狠狠地打破。像碎镜一样，无可复原。
可苍元狼陡然停下，少年一头撞着了巨狼脊背上坚硬的突骨。
“唉，”莫晨迪发出一阵呢喃，“什么啊，搞什么啊！晴澄，你让苍天狼停下来干嘛?”
“没啊，”莫晴澄似乎依旧身处梦境，睁依旧爬满困倦的湛蓝眼睛，审视周围陌生的林地，层层暗影相错，恍若影门，引人堕去，仿佛望向记忆深处，“唉，我们来过这吗?”
“来过，还是没过，我怎么知道啊，”晨迪微微加重语调，颂诗般接着说，“这静默森林那么大，方圆千里，嗯?”他停顿一下，“你问什么。”
莫晴澄摩挲一缕刘海，微表歉意地轻声说，“我们，又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