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3)

直到听到“秦家的二儿子”几个字，我才起身到门口听到一些。
“不得了不得了，我也是刚听政府那边的亲戚说的嘞。前几天不是下好大雨嘛，结果把北山的石头给冲下来咧。好大的石头的，钢轨都给砸个坑。你说好不好那时候过来一火车咧。秦家那二儿子看到那么大个石头在铁路中间，就把红领巾扯下来给司机挥着看……”
“诶诶，我也刚听消防的人说的。说是那个石头落的地方是个拐弯，司机是看不到石头的嘞。要不是秦家那娃，估计一火车人都得掉崖子下面去咯。”
“为什么那么大的石头挡在路中间就没人发现。铁路局的都在打牌吗……”
我没把之后的谈话听进去，我也记不清这些话是我在门口听到的，还是爸妈在吃饭的时候说的。我只是单纯的觉得，我好像结识了一个很不得了的人物。
第二天，反正是领导模样的人来学校了。好像还来了好几个拿着照相机的人，让秦老三拿着一个红色的旗子拍照。秦老三也一把拉过我，叫人帮他拍了一张。
这大概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媒体作业。
总之，第二天小城里面买报纸的人比起平常要多了很多。我在学校上课当然不会知道这种事情，只是隔壁组家里卖报纸的窝瓜头，在第二周的某一天换下了他几乎数周不会换的旧上衣和旧运动裤。和旁边的同学炫耀着他周末在县城买的新衣服。
说起来也许有些过时，又有些幼稚，但在我们当时看来，秦老三的的确确是成为了英雄。
报纸的内容我早就记不得了，只有那标题里“小英雄”三个字在熠熠生辉。那一个月，学校里面来了小镇的领导，县里的领导，又来了市里的领导。或许那不是领导，但哪怕是我们，也能感受到来者的身份在不断提升。
终于，秦老三去了市里，上了电视。但并不是沿着铁路线走过去的。
“小英雄”的光环就像太阳从北山东侧升起时照向小城那样，我们都以秦老三的朋友的身份为荣。连对秦老三的称呼都变成了英雄老三。我试着像过去一样找他玩，顺便分得一两块奶糖吃，但是每次下课都有不同的人去找他，哦不对，是他招呼着请那些人去小卖部买零食吃。
也只好作罢。
再后来，秦老三成为了我们当中的头儿。他说什么，总是会有一群人附和。他身边总是围绕着人群，我也渐渐没和秦老三说过话。他依旧会去公园，但身后总是跟着一群人。也依旧会去北山探险，带着一群小孩子们唱着“眼睛瞪得像铜铃，射出闪电般的机灵……”。
这便是我从身边人那里听来的关于秦老三的最后的话了。
再往后，我在小学结束之前就离开了小城。
跟着父亲坐上四天五夜的火车来到沿海的县城，试着融入语言和习惯完全不一样的群体，试着适应完全没有接触过的生活方式。一切都是那么新奇，一切都充满生机。然而让我印象最深的，并不是未曾见过的棕榈树和沙滩，也不是没有吃过的奇特食物，而是在海边一眼望不到头的天空。
每个傍晚，海面的波纹将阳光映在云上，天空的蓝色被盖住，深邃又安心。每当放学后，我总是会绕道在海边逗留二十分钟，看夏天的日落，和冬天的余晖。而后回到不到十平米的家，听着父亲进门的脚步声，木门的嘎吱声，还包裹着甜腻腻的烧腊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