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林〗戏如人生，人生如戏「贰」

崔莺莺在佛前合掌，轻启朱唇念道：“如来呀！”他开口唱，“问如来你叫我怎度芳春？”
这时法本引着张珙同上，二人一同到了佛殿。法本看见崔莺莺、红娘，心下一顿，急忙回步，张珙也随之停住，遥遥只见佛前有一个窈窕身姿。
红娘欢跃到佛前，回去扶崔莺莺，只听得她说道：“小姐，瞧您多像菩萨跟前那位龙女啊。就可惜少一位善财。”
崔莺莺羞红了一张俏脸，啐她：“已经是锁重门百无聊赖，谁还愿捧杨枝同傍莲台？”
张珙把这话咀嚼了两遍，不由感慨出声：“妙啊！妙啊！”
崔莺莺回首惊望张珙，一见是个俊秀的白衣秀才，心下又是羞又是急，忙对红娘道：“红娘！回去了吧。”
红娘跟着崔莺莺的视线也发觉了张珙，扶着崔莺莺的玉臂道：“是，是，回去吧。”
崔莺莺唱：“步匆匆走出了大佛殿外，看飞花一阵阵乱落苍苔。”
红娘：“是啊，花都落得快完了，真可惜呵。”
崔莺莺大方地回望了张珙一眼，扶红娘同下。
张珙“呀”了一声开嗓唱：“无限春愁横翠黛，一脉娇羞上粉腮。行一步似垂柳风前摆，说话儿莺声从花外来。似这等俏佳人世间难再，真愿学龙女善财同傍莲台。”此时陶阳已分不清他唱这熟悉的词的时候到底当自己是谁了，是戏里偶遇崔小姐的张生，还是戏外初见郭小姐的陶阳……
陶阳学戏已经很多年了，怎么多年以来，除了刚学戏剧的那几年，他就没有把现实和戏剧弄混过，如今……也不知是好是坏，陶阳已经没有心思再去深究了，如今，最重要的是把这场戏唱完。
法本接着他的话：“先生休要胡说，此乃崔相国小姐莺莺和她的侍女红娘在此。”
身体本能让略微走神的陶阳顺畅地接了下去：“世间竟有这样的女子！庸脂俗粉多如海，好一朵幽兰在空谷开。俺张珙今日把相思害，是了。且与长老说开怀。啊，老禅师，小生瞻仰宝刹，承蒙接待，备有薄礼，望乞笑纳。”
台上的戏还在继续，乐队依旧尽责尽力，可陶阳这位人尽皆知的“陶老板”却在心里默默回忆着郭小姐的面容，真真是金玉一般的美人。
戏依旧在进行，渐渐就到了崔夫人毁诺的那一段。
崔夫人指着张珙对崔莺莺道：“儿啊，拜见你张家哥哥。”
崔莺莺惊，看着崔夫人满面的疑惑，心道：“怎么！‘哥哥’？”
张珙暗忖：“这口气不对了。”
红娘也在想：“老夫人变了卦了。”
陶阳不知道是自己代入了张珙这一角色，为着他不得不面对“妻子”变“妹妹”的惨痛经历而感伤，还是看着台下的郭老爷郭夫人，为自己和郭小姐这段还没开始就注定是悲剧的爱情而悲哀，接过郭麒麟手里的酒杯之时，眼里真的涌出了晶莹的泪光和绝望。
他仰头，一饮而尽。
戏终了，演员都上来鞠躬道谢，台下一片叫好。
陶阳只觉得身旁的温度不同于往日，炽热得很，让他脸上发烫，眼神飘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