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出】落笔予你(6)

我沉默良久，言简意赅道:“同乐。”
你自嘲地笑:“你呀，从不肯对我多说一个字。”
你的消息就像闯进春末的那一缕夏风，与我不期而遇，吹得我心里一惊。你告诉我你现在正在海外参加一个单身派对，派对上的男男女女大胆而放肆，甚至有人邀你一起。
“只可惜，这是我最后的狂欢了。”你好像突然清醒，话语间只剩下了尘埃落定的淡然，轻浅的声音在喧闹的背景音中仍旧悦耳而清晰。“shoto，我要结婚了。”
我呼吸一滞，几乎拿不稳手机。
但我还是压下心中那股苦涩，对你说:“恭喜。”
沉默良久，你最终问了一句:“你来不来？”
没有询问我的答案，你自顾自挂断了电话，像许多年前那样。
这是一件好事，我发自内心的这样觉得。你用十年的青春陪伴我，甘愿做我的附庸，即便只能仰望我的背影。我想起初三那年你远远地看见我时，眉眼弯弯，眸中好似漾着碧波，笑得乖巧而灵动。那之前我本想把你牢牢抓在手心，可那时我决定放开你。
若注定是过客，我又何必去惊扰一盏灯火。
天高海阔，你大可不必停留在我这一方土地。
我甘愿放你走。
只是我最终没能够参加你的婚礼，没能看着那个从小就喜欢跟在我身后的孩子，与心爱的女孩交换戒指，在阳光下拥吻的样子。
我的病情恶化得很快。早在你的这通电话之前，我已经进了好几趟icu，却总在生死一线的关头把自己的命捡回来。
在医院的那段时日，我常于梦中惊醒，却因见不到阳光而失去时间的概念，再度陷入沉睡，如此反复。我二十七岁生日当天，医生走进病房告诉我病情稳定，要我务必坚持下去。
夕阳的余晖洒在台阶上，远远看去好像片片流光溢彩的鱼鳞。我看着他眼中的怜悯，只问他:“我想听实话。我还能活多久？”
你说，这世界上的巧合那么多，却总是被我撞上。比如今生我能遇见你，我觉得这大概是我上辈子拯救了世界才得以换来的，又比如说我初三那年被确诊出的“马方综合征”，天生心血管畸形。
几十万分之一的几率，就这样落到我的头上。
所以我并不埋怨离我而去的母亲。她是一个那样坚强的人，签下离婚协定之前却抱着我泣不成声，一遍又一遍地和我说对不起。
所以我的生命从被确诊患有这种罕见病的时刻开始，那之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暗无天日。我不知道哪一天我会不会暴毙街头，我不知道我会不会死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很久很久。
其实你不知道，你十八岁生日那天，我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那天正是年三十，我靠在窗边，听鞭炮声此起彼伏，半个身子已经探出了窗外。却在新年钟声敲响的那一刻，我收到了你的电话。
我犹豫了一会儿，看你的名字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的光，最终按下了接听键。
你像是喝醉了，声音含糊，带着一股子被怂恿的破罐子破摔的情绪:“轰君，新年快乐——以及，我喜欢你。你可不可以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