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埋泉下泥销骨（二十三）

城中心的广场上，洛珞被五花大绑在行刑台的柱子上，漠然地看着渐渐围过来的百姓，幸好他不在。
“众位乡亲，今天我们在这里举行公审，督军洛珞，违背军令，私开城门，履职不力，导致渭城内霍乱肆虐，加之平时行事乖张，滥杀无辜。本人作为渭城县长，绝不姑息，已电告大帅，实行枪决！”
手反绑在身后关节隐隐作痛，洛珞闭着眼安安静静地听着身边的人义愤填膺地控诉她的罪证，懒懒地抬眼看向围观的人群，一抹清亮的水蓝色瞬间抓住了他的眼睛。
洛珞猛地抬起头看过去，却不是她心里想的那个人，失望和庆幸同时涌上她的心，幸好他永远都不会看见她这样狼狈的样子，她不想最后留给他的印象如此不堪。
副官带着卫队匆匆赶来，洛珞看着他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她已安排好所有的事情，她是真的累了，不愿意再争下去了。
人群后突然传来整齐划一的快板声，众人回头看去，班子里的人整整齐齐地站在师父身后，压腕抬手的动作都格外一致，大褂整洁修挺，神情肃穆沉静。
“同仁堂开的本是老药铺，十大名医列两旁。先生好比甩手自在王。药王爷就在上边坐，十大名医列两旁。先拜药王再拜你，你是药王爷的大徒弟。药王爷，本姓孙，提龙跨虎手捻针。内科先说孙思邈，外科得数华佗高。”
“今有你家张三爷在此，尔等或攻，或战，或进，或退，或争，或斗，不攻，不战，不进，不退，不争，不斗，尔乃匹夫之辈。
大喊一声，曹兵退后；大喊二声，顺水横流；大喊三声，把当阳桥喝断。后人有诗赞之曰：长坂坡前救赵云，喝退休曹操百万军，姓张名飞字翼德，万古流芳莽撞人！”
洛珞侧着头弯起了嘴角，这里三层外三层的人都是来为她送葬，唯有他们，是风风光光地送她上另一条路。
人人皆说戏子无情，不过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诸位珍重，望来日以富贵再相见！”洛珞望向班子众人，大声喊道。
何沄朴背着手走到洛珞面前，压着嗓子冷笑一声，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大声道：“洛督军，你今日若是肯向万千渭城百姓磕头认错，本人还可以念在你剿匪有功的份上……”
“何县长，你听好了。”洛珞扭头看着何沄朴，声音陡然变得冰凉，“我可以死，但绝不担污名而死，更不会苟且偷生！此事我只认罪，不认错！”
何沄朴哼了一声，“死不悔改！来人，准备行刑。”
“你敢！何沄朴，你就不怕大帅降罪于你吗？”副官梗着脖子吼道。
何沄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若他此时退步放了洛珞，那日后势必不会为她所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在命令未到之前先动手，再想如何在大帅面前辩驳。
洛珞闭上眼，微微弯起了嘴角，她好像回到了渭水河边，有一户小庭院，院内栽上了一株合欢树，树下的人看不清楚模样，只穿着初见时那一身水蓝色的大褂，逆着光向她走来。
他轻轻捉住她的手，带着她向廊下走去，风卷起青石地砖上的花瓣，吹入他微哑的嗓音里：“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