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看杏花(4)
不是身疾?张玉珩愣住了,看向还在昏昏沉沉睡着的小哑巴,问:“您的意思是,他是装的?”
赵郎中哈哈一笑:“老夫不是这个意思,身体上没问题,八成是这儿,”他指了指心脏的位置,“近日来我与几位英国来的西医交流,了解到还有一种失语症,是因为心理原因致哑。不过我眼下也只是推测而已,推测而已。”
待送走了大夫,张玉珩就守在小哑巴床边,满腹心事地望着他,确实,小哑巴身上的疑点太多了。他一直对人称自小流落在外,却写得一手清秀的簪花小楷,又能识文断字。虽在草莽江湖间讨生活,却举止进退有理有度,丝毫不曾沾染流里流气的地痞做派。
而且这身段脸面,也过分潇洒精致了,包括,张玉珩把目光移到他露在外面的手,这双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右手中指有层薄薄的茧子,分明就是个养尊处优读书人的手啊。这小哑巴到底是……
“啊吧——啊吧——”张玉珩想得入神,倒没留意小哑巴早已醒了,正睁着一双亮晶晶的杏核眼,笑盈盈地看着他。
二师兄平日里是最沉得住气儿的主儿,连张文初都夸他当得起“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可现下,他却不端着,直奔主题,“小哑巴,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为什么不能说话?”
听到这两个问题,小哑巴笑容登时就僵在脸上,后一秒,就泫然欲泣,拼了命的摇头和摆手,想要解释什么,又慢慢地安静下来。
张玉珩心里的失望酸涩难以言说,他害怕小哑巴心怀不轨,见他没能解释个所以然,便冷着一张脸,转身要走。
刚迈了两步却走不动了,他低头一瞧,小哑巴像个八爪鱼似的扒着他的腿,一张小脸还带着病中发热的微红,眼里满是乞求的神色。
见张玉珩站住了不再走动,他急急忙忙,手脚慌乱地拉开床旁边的一个小柜子,取出一个包的严严实实的油纸包,塞到了张玉珩手中。
打开一看,赫然是几块颜色可人的杏花糕。二师兄神色复杂,看着像小狗摇尾一样满心期待的小哑巴,心终是软了下来,摸摸他的头,叹了口气。
3.
转眼就近年关了,戏班子里的师兄弟都比往日忙了许多,忙着筹备腊月中旬的封箱仪式。旧时的戏子在这个时候会把自己的戏服行头收拾好,放进箱子,贴上封条,祭拜祖师爷,休养生息,等来年再开箱开嗓。
如果戏班子比较出名受捧的话,还要多一个封箱演出,来感谢衣食父母的照顾,也是为了年前热闹热闹,增添些节日氛围。
张文初年岁已高,操持不动了,也就封箱的那天能露个面,大师兄负责监督众人的练功排戏,二师兄负责去联系演出的场子和票务事项。二人互帮互助,誓要把封箱办得叫师父满意不可。
这几日张玉珩快要把北平的各个剧场都踏遍了,总算目色了几家不错的,今儿打算再去看一看,把最终的封箱地点确定下来。赶上天气也不错,临时起意,便带上被冷落了多日的小哑巴出去透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