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看杏花(3)
众人不敢不听,师父和大师兄在外,班子里说了算的就是二师兄,也都灰溜溜地捡了自己的练功服去院里打水洗。
小哑巴看着张玉珩比划了个自己没事的手势,告诉他不用担心,一双杏眼笑得都眯成了缝儿。
张玉珩摸摸他的头:“师父岁数虽大了,却不糊涂,他知道自己管得了学艺,却管不住人心,便嘱咐我多照顾你些。踏实住了,有我在就没人敢欺负你。”
“嗯嗯——”小哑巴开心地用力点点头,笑眼弯弯。
今个儿礼拜三,是小哑巴最开心的时候。一是,这天是二师兄固定演出的日子,他总会比以前提早些干完活儿,到了点儿就守在台下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捧着腮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台上扮相艳色逼人,行动流云似水的人儿,唱这人间喜乐忧愁难预料,年华佳人春闺梦。
宣武门外有一家百年老字号的糕点铺子,杏花糕做得是京城一绝,可做点心的师父是个有点脾气的,只有礼拜三会亲自下厨,其余日子都是出自学徒的手,您要想吃就只能干等着,所以每每到周三,店铺门口都会排起翘首以待的长龙,只为了这一口吃食。
小哑巴看完了戏,就会立马飞奔着跑到那儿,抢上一盒热气腾腾,甜香四溢,刚出炉的杏花糕,一路上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送给在后台下了戏的张玉珩。
“你一个月就只领着份打杂的例钱,不必为了我如此破费的。这些钱攒着当个老婆本也好,心意我领了,东西以后就别再买了。”
小哑巴撇了撇嘴,眼窝子瞧着就要挂泪了,一副委屈巴巴被人嫌弃的样子,张玉珩心软了,可仍不想让小哑巴破费,便提了个折中的法子:“这样吧,你的手艺也很不错,你以后亲手做杏花饼给我吃行吗?”
小哑巴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破涕为笑,小脑袋像捣蒜似地点个不停。
傍晚练完功回房休息,桌子中央放着一盒还热乎的杏花糕,床上放着一套洗干净的练功服,张玉珩轻手轻脚地走到西厢房窗前,听着小哑巴细细的鼾声,无可奈何地笑了。
冬天的北平总算盼来了一场正正经经的大雪,石板路上,瓦舍屋顶,琉璃厂前的几棵老槐树上都挂着厚厚的白雪,银装素裹,好不妖娆。
下了雪,这见天儿地就冷起来了。连带着城中也蔓延了一场大规模的感冒。
“玉珩啊,你去替我将赵郎中请来,眼瞧着后个儿就要登台了,我这伤寒怎的还不好?”
张玉珩答应下来,请了郎中来瞧,一番望闻问切,开方抓药,嘱咐完毕后,郎中就保证老先生的嗓子后个儿准错不了。借着送赵大夫出门的机会,张玉珩拿出自己的私房钱,央了他去瞧瞧反反复复发了两日烧的小哑巴。
赵郎中把过脉后又仔细地查验了他的耳朵和喉部,然后皱起长眉,一脸疑惑。张玉珩紧张地问:“这是怎么了?不好治?”尾音都隐隐地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