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看杏花(5)
拿了收付字据,又说了好些客套话,老板才叫张玉珩走,二人下了楼,见堂前的小伙计神色慌张,步履不稳,掌柜的板着脸问:“怎么回事?”
小伙计带着哭腔:“张先生带来的那个男孩,被困在后房,走,走水了!”
张玉珩心下大惊,发了狠地往小伙计指的方向奔,身后跟着忙不迭提醒的掌柜的,他顺手把放在一旁的抹布沾了水,捂住口鼻就闯了进去。
万幸小哑巴身上未曾被烧伤,只是一张小脸被烟熏得黑了,意识也不太清醒。张玉珩将他打横抱起,大步走出茶馆,去了最近的医馆。
送服了汤药,直到黄昏小哑巴才幽幽醒来,他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一声不吭,但张玉珩突然觉得他好像那不一样了,很快,他就知道是哪里了——
“娘……娘——火……火——”小哑巴两眼无神,嘴唇一张一合,生硬地吐出这几个字。
张玉珩不可置信,之前一直哑着,怎么遇着场火灾倒把失语都治好了?但也考虑他刚被浓烟呛着,身子还虚,只好压住满腹狐疑,先回戏班。
已经一个时辰过去了,张文初也只是沏了两回茶,一语不发。一旁老老实实地站着张玉珩和明显一脸忐忑的小哑巴。
“你,说吧,怎么回事?”
小哑巴抬头,瞧老先生一脸严肃,眼神中却如往常一样,并没有对他有丝毫怀疑不满,于是放下戒备,用还明显生涩的嗓音娓娓道来。
故事不长,听罢,张文初摆了摆手,示意小哑巴可以回去了,只把张玉珩留了下来。
房门关上,师徒两人谁也没先开口,只有茶盏碰盖的声音,和两人的呼吸声,半晌,张文初叹了口气:“还是留下吧,毕竟……”
“好。师父怎么说就怎么办。”
次日,张玉珩把晨起练完功的众人都叫到了一起,宣布:“小哑巴来咱们这儿也这么长时间了,他的品行为人你们也都清楚,敦厚良善,淳朴本分,我欲收他为徒,你们可有异议?”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哗然:师父老糊涂了吗?收一个哑巴教唱戏?
“先生,这不合规矩吧。”小哑巴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除了张玉珩的众人都蒙了,今儿到底是什么日子,真是见了鬼了,哑巴会说话了!
“没什么规不规矩,戏子不受世间人重视,咱们闭上门口传心授,我若是你师父,我说的就都是规矩。我但问你一句,可愿做我的徒弟?”
小哑巴一撩衣摆,当当正正地朝张文初跪下来,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道:“此生愿入张门为徒,行正坐端,踏实学艺。”
“好,好,我儿快请起,”张文初扶着小哑巴,露出了这几日的第一个笑容,“我儿生得倒是眉清目秀,貌比宋玉,艺名,就叫玉郎吧!”
“谢谢师父!”
“人生在世如春梦,人的咬字错了!”
“海——岛冰轮初转腾,这里停顿快了!”
“停停停,刚才那个迈步不对,再来!”
自从玉郎跟着师兄们一起练功,就没少挨二师兄的“特别关照”,每天早上必要遭上几顿数落,有的时候挑的刺儿少了,他都有些不习惯,还要现巴巴地去问自己还有什么做得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