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看杏花(6)
玉郎倒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只是因为喜欢二师兄在台上光彩夺目,流转顾盼的模样,耳濡目染了这么久,才心生向往。如此努力练功,细心揣摩,也不过是盼着有一天能和他一起登台,不要丢了二师兄的脸。
时光飞逝,快得如指缝漏沙,转眼就又是一年。曾经的小哑巴,现在摇身一变,成了位翩翩少年郎,心胸开朗了,眉眼也比以前越发有神了,真好似远山水墨一般。
后天就是戏班的封箱演出,师父照例还是攒底,倒二压轴却指名要张玉珩和玉郎一起,这可是天大的肯定。当年二师兄用了五年才让师父放心,这新来的竟比二师兄还入师父的眼!
玉郎知道师父是要给自己扬名立万,就算出了差错也有张玉珩兜着,他只要心无顾忌地表演下来就好了。饶是如此,他也不肯放松,还是夜以继日,废寝忘食,一遍遍地重复练嗓。
“好了,休息会儿吧,看师兄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张玉珩神神秘秘地背着手进了屋,叫停了玉郎。
“哇!杏花饼!”玉郎笑得眉眼弯弯,用力地抽抽鼻子,开心地叫道,“还是那个老师傅做的呢!”
“喜欢就好,快趁热吃吧!”
“嗯嗯!”
“听师父说,江南烟雨朦胧,初春杏花开得最是烂漫,倒时候师哥带你去看杏花,吃杏花饼,那里一定比北平温柔得多。”
“嗯嗯!”
一灯如豆,玉纱橱映着一大一小两个修长的身影,天光悠长,岁月静好。
“接下来是我们张先生的关门弟子,新晋青衣杨玉郎和小角儿张玉珩的一段,摘自剧说的故事,名唤只麈谭,诸位鼓掌欢迎呐!”
琴师款动丝弦,戏子粉墨登场。大的饰赵守贞,春秋亭外风雨暴,她在轿内鲛珠化泪低声泣,眉间三分含怨,眼角七分挂愁,好不伤感。
调门一转,小的上场,表的是富家千金薛湘灵。姑娘一双翦水秋瞳,说不尽的娇嗔纯良,道不尽的俏丽娇羞。水袖一拂,顿步缓行,琴声悠扬,唱腔婉转,入耳便觉妙不可言,似细雨沾襟,又似杏花迎面。
“今日相逢得此报,愧我当初——赠木桃!”
一曲终了,二人鞠躬谢幕,满堂喝彩。
傍晚,玉郎被叫到了师父的书房里,本以为要评他的戏,却不料听得他开口道:“孩子,你还想回杨家吗?”
杨家?玉郎懵住了,呆呆地看着师父,不解其意。
小哑巴是曾经京城头一号镖局,杨门镖局的嫡公子,谁见了都要恭恭敬敬地行礼尊声少主。却因为些江湖烂账,满门惨死,旁族流落在外,杨家镖局也被一把大火烧个精光。
亏得杨夫人曾施恩于一位老仆妇,她感念夫人恩德,便将尚还年幼的小公子与自己的孩子调换,小哑巴这才得以保命。但儿时的噩梦对他的打击太大了,也因此失语,讨生活间也受了不少委屈。
如今,赵家曾经的一个旁支靠做些买办生意发迹起来,想回京重新将镖局再开起来。昨日来茶楼听戏,正巧认出了当年的小公子,激动不已,与张文初说了此事,想要接他回杨家,重振门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