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丧——我们终于老得可以谈谈未来>上(6)
那天你独自走在雪花纷飞的六铺炕,觉得路灯孤单至遥不可及,没有车辙和脚印的路不知通向哪里,那时你想起了我,你很想跟我说说话可又不太信任,我怕我嘴不严,怕我混得不好成了远房穷亲戚连累你,又怕我没人疼没人爱跟你抱头痛哭,尤其怕我其实已经死了只是一缕怀才不遇的冤魂。你想了很多,一直到雪停了有流星或者航天飞机划过,你那时许了个愿,你还记得吗?
十年后你们乐队解散了,杳无音信。我遇见过蒋涛,好像他有什么活儿找我,去没去我忘了。再见面我已忘了他和你共同发起组乐队的狰狞岁月,把他当成圈里一个小职员对待,后来就没再见。
小 说 写给1988年暑假的高晓松(4)
你结拜的哥们和哥们的女朋友们下场都不太好。老大倪勇不知所终。老二李清华当了律师,据大家说变得鸡贼不堪占便宜没够吃亏难受。老三盛志民狂爱艺术,先是跟我去圈里混,后来跟孟京辉、陈果、张扬搞艺术间或被艺术搞,再后来自己当导演拍些乡下苦逼根儿进城翻白眼儿类型俗称第六代小电影,我在柏林电影节下着大雪的街上和庆功酒会外面的廉价酒肆里遇见过他,给我介绍操着各种倒霉英文、言必反好莱坞的小型艺术金刚若干,他和他女友或老婆一起承包了三四个欧洲小电影节在中国的选片人角色,大量输送乡下苦逼根儿进城翻白眼儿。老四李国江有一天忽然出现在一家游戏公司当副总,为照顾我生意让我帮游戏做个音乐剧,我写完了录完了正要交活他们公司忽然又倒闭了,欠了我20%尾款,于是我也欠了大家的,反正我没亏,他也没因此被扣工资,最后还给我发短信说下次一定补齐,挺仗义。
我去年带着老婆闺女回国,在动物园海洋馆遇见老五陆毛,也带着老婆闺女,我们各自抱着挺沉的孩子聊了一分钟,各自问了问这老婆是不是你的、这孩子是不是你的之类,得到肯定答案后就分开了,本来想留个电话,结果抱着孩子腾不出手,就算了。老七叫什么我忘了,我猜你也记不住,小屁孩还挺高,除此没印象了。
你还记得陆毛的前女友麦薇吗?190中大校花?俩人天天中午吵架晚上做爱?麦薇后来傍了个大款老王,我和老王第一次见面是在麦薇介绍的31种冰激凌里,一见如故,就带着麦薇和老王秘书去白洋淀打野鸭子。开始跟渔民伯伯说好连船带枪一共一千,结果追了一天满身水,连他妈个公社里的小鸭子也没瞅见。黄昏时渔民伯伯说哎哟坏了,野鸭子是候鸟,这季节还在阳澄湖呢,然后就熄了火要求结账。掏钱时老渔民一口咬定说好了一人一千一共四千,我怒了,手持五连发高声叫板,忽然从白洋淀四面八方郁郁葱葱的芦苇荡里驶出无数小船轻轻,飘荡在水中,迎面吹来了杀气腾腾的风。这一手当年伏击过日本鬼子冈田小队长,如今依然管用。我们乖乖交了钱,我还心有不甘地叫嚣保定市委书记是咱姑父!你记得吗?就是每年初四来咱家送两瓶保定酱菜坐二十分钟的那胖子。那会当官的还真挺清廉,就送两瓶酱菜,搁现在咱老爷子肯定不堪其辱摔杯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