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辫】相生（持更/仙界/刀片儿糖/长坑预警）章节十(3)

辫儿出生时便是难产，脐带在颈上结结实实缠了四五圈，生下来时脸色已经憋得青紫，半晌没有呼吸。待到终于缓醒，却是个哭不出声的哑子。可怜他生身母，连儿子第一声啼哭也未听得，便魂归黄泉，一命呜呼。
是以他爹总叫他丧门星，久而久之他也觉得自己是了。
小到蜗牛蝌蚪，大到猪牛羊马，凡是他想亲近的活物，长则半年，短则连半个月也活不过。本就不富裕的家不出几年便死得只剩他爷儿俩。
他爹最常说，必是你这扫把星托生的方了我家，才害得我家破人亡。
小辫儿先听了还会难过，渐渐地冷了心，便不再有感觉。虽也不知道活着究竟为何，却始终没寻过死。
因他不会说话，别的事也做不成，读书更不必说了。最后还是那算卦先生为他算了，说他既然手下留不得活物，不如就做那杀生的买卖倒合适，这才开始杀鸡卖鸡，赚点蝇头小利，也算营生了。
早先爹打他的伤还滚烫烫地在痛，他望了眼天上的月，从怀里摸出那玉树叶放在掌心端详，沁凉的玉润进他手心，略略缓了身上的痛。
天知道他费了多大的力气把这小玩意儿攥在手里才没叫他爹发现了去。
今日之事，他只当是漫漫人生中一个小小的涟漪，并未放在心里。
唯有这片小树叶，算得上他暗无天日生活中仅有的一抹亮色。
他将叶子紧紧握在心口，蜷缩在稻草里睡了。
睡是睡着了，白天那小眼睛阔少爷的脸倒是老在眼前时隐时现，晃得他心烦。
半梦半醒之时，好像听见主屋里什么东西跌翻的声响，但只一声，后面又没了动静。
又过半晌，鼻端忽然嗅到一丝焦臭气味，他猛地睁开眼，冲出存稻草的棚子。
漫天大火烧得天都红了一块，眼前他爹睡的那屋子早被火海吞噬，熊熊大火冲天而去。持续数月的干旱让屋子一点就着，此时想要救火都无水能救。
眼睁睁目睹这一切，纵使再心硬的人也难以自制，何况才十多岁的孩子。
终究是，连最后一个亲人也叫他给克死了。
思念及此，他肺气上涌，顶得眼泪水扑簌簌滚落，只顾枯站在地上，咧着嘴无声地嚎哭。到后来伤心愈发盛了，直哭得他所站那块地儿的土都叫泪打湿了，突然喉头一阵涌动，噗哇一声呕出一团黑絮，再哭时就能出声响。
哭声一波比一波催人断肠，又如裂帛般嘹亮婉转，直哭得是树歪草斜，风起云聚，云深之处雷声轰隆大作，不多时一场豪雨顷泼而下，浇得那干枯大地丝丝冒热气。
闻得雨声，村人们纷纷端着盆钵锅碗出去接水，村庄瞬间醒转过来。
这场暌违多时的雨水连连下了半个月才住了。
那张家烧光了的屋子也早在雨水浸泡中成了一团湿炭，黑乎乎惨不忍睹。
梳小辫的小哑巴儿也就此再没人见过了。
除了算卦的先生念叨了几句，其余人家早把这孩子连同他那些往事丢在了脑后。
悠悠岁月，依旧如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