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5)
走出茶楼,我沉声说:“这八成是灭我家门的人追来了。我本以为他们只为我身上的剑,想不到竟然会做出逢人便杀这等灭绝人性的事情。”
杜若脸色发白,抱着古籍的双手有些许颤抖。
我自觉如今仇敌环绕,实在不适合长留此地,一把将她胸前的书本全都抱走,露出装出来的笑。
“杜姑娘也不要担心,我打算今晚就启程离开,如今我已不再帮人铸剑,靠这一身力气,总是能讨到一点生活的。至于这几日姑娘的帮助,颜凝实在无以为报,还请原谅。”
杜若低头,在我送她回家的路上也一直无言。沉下的夕阳与无人的街道让秋风带满了死气,我心中对周边百姓的愧疚更是满溢,颜家铸剑本意是拯救世人于疾苦,如今却让人成了欲望的牺牲品,这是剑的错?又或是那虚无缥缈的权势之错呢?
走到一户大院门前,我伸手将书递给杜若。这之后,就是告别。
她只是抬头,盯着我说:“这剑要是铸不成,你怎么办?现在天下尽知你有一神剑,无数豪杰恶党,都会来找你。”
“你怕我守不住这剑?”
“我怕你成了剑。”
“你放心,我曾发誓此生绝不持剑。”我知道她言之有理,只能这样避开话题。
杜若把我手中的书接走,放在门前,又转过身来。
“随我去城南驿站吧,我曾帮扬州著志,靠这点情面至少能帮你弄到一张勘合,方便你走大道。”我想后退婉拒,又被她一把拉住。
“颜凝,这剑关系到天下苍生,更是你性命!容不得你我怠慢!”
恍惚间,她话语中的决绝让我想起记忆中严厉的父亲,让人一时间做不出反应,
那年我19岁,所思所想都很浅薄,我从父亲的描述中可以想象朝堂上的腥风血雨,残肢遍地的惨烈战场,却想不通为什么一个萍水相逢的“史官”能为我主动卷入此等是非。即便在意,也不过片刻就抛在了脑后。
回客栈取了行李与双剑,买上一些干粮,我跟着杜若走向城外的驿站。
走出扬州城,遮住视野的高大城墙被抛在身后,我霎时觉得自己又被抛向了这世间,彻底丢了方向。抬头间找不到月亮,只有满天星斗,数量多得似是以虚幻的速度下坠。远处的山峦层次不清,黑漆漆的垂在星空角落。夜的暗与星的光隐隐约约照亮了路。
“怎么了?”
杜若提着灯,回头看向我。星光与灯火在她脸上交织,让那身形成了这路上最亮的光。
“自我记事起就一直在夜晚的井中练习铸剑,从没注意——夜色可以这么美。”
她回过身,让人想起初见的情景。
“‘夜夜梦魂休谩语,已知前事无情处’,这世间虽满是悲欢,却也不缺趣事。先生可不要因为铸剑,把自己的日子越过越窄了。”
话音落下,她接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