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吐温：关于失败了的军事生涯秘史

您已听说过许多在战争中大显身手的人。那么，您花一点儿时间听一个开头想大显身手，到头来一事无成的人所讲述的故事，这难道不公正、不合适吗？成千上万的人参了战，仅仅初尝其味，然后就永远告别了战争。这些人数量可观，因此理应有某种发言权——不必大叫大嚷，只需轻声细语；不是自吹自擂，而是深以为憾。不应给他们留很大的篇幅，更多的篇幅应留给比他们强的人——大显身手的人。我姑且承认这一切，但是至少应允许他们谈一谈怎么会一事无成，并述说其一事无成的经历。毫无疑问，这样一种见解有其价值。
远在西部，在那场大灾难发生的最初几个月里，人们的头脑中一片混乱——人们一会儿得到这般消息，一会儿得到那般消息，一直惴揣不安。我们难以把握形势。我回忆起这么一件事。当我在密西西比河上当舵手时，有消息说南卡罗来纳州已于1860年12月20日脱离了联邦。和我在一起的舵手是纽约人。他坚决支持联邦，我也同样如此。但是他没有耐心听我说话，在他看来我的忠诚是有污点的，因为我的父亲曾经拥有奴隶。为了缓和这一黑暗的事实，我说我在父亲去世前几年曾听他说奴隶制是大错特错的；父亲还说，假如他认为在家境贫寒之时放弃家庭财产是正确的，那么他将释放当时他拥有的惟一一个奴隶。我的同伴驳斥说，一时冲动不值一提——任何人都可能装做一时发善心；他继续诋毁我的联邦主义，诽谤我的祖先。一个月后，分裂的气氛笼罩着密西西比河下游地区，于是我成了叛逆者，他也如此。
1月26日，当路易斯安那州脱离联邦时，我们俩同在新奥尔良。他发出了最响亮的反叛吼声，却极力反对让我发出我的吼声。他说我的出身不好——有个曾愿意释放奴隶的父亲。次年夏天，他驾驶着联邦的炮艇，再次为联邦而呐喊，而我参加了邦联的军队。我曾借给他一笔钱，持有他的借据。他是我认识的最正直的人之一，但是他毫不迟疑地否认那张借据，因为我是个叛逆者，是个曾拥有奴隶之人的儿子。
那年夏天——那是在1861年，战争的波涛开始冲击密苏里河的两岸。我们州遭到联邦军队的进攻。他们占领了圣路易斯、杰克逊兵营和其他一些要地。州长克莱伯·杰斐逊发布公告，动员了五万民兵前去抵抗侵略者。
那时我正在一座小城镇里探亲——马里恩县的汉尼拔。我的童年时代就是在那里度过的。我们几个人夜间在一个秘密场所集合，自行建立起一支连队。有个名叫汤姆·莱曼的年轻人被任命为上尉，此人有一腔热情但缺乏军事经验。我被任命为少尉，不知是何原因，我们没有任命中尉。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们一共有十五个人。我们采纳了和我们组织有联系的一个傻瓜的建议，称自己为马里恩游骑兵。我不记得有谁找这个名字的碴儿，我本人没有，我觉得这个名字听上去很不错。建议起这个名字的那个年轻人大概是构造出我们这些人的材料的恰当的样品。他年轻、无知、温厚、善良、浅薄、浪漫、爱好阅读骑士小说和吟唱凄凉的爱情诗。他有着某种忧郁的、貌似高贵的贵族天性，憎恶自己的名字。他的名字叫邓拉普（Dunlap）。他憎恶自己的名字，部分原因是该名字在那个地区就和史密斯这个名字一样普通，但主要原因是他觉得该名字听上去有着卑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