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芙】云中谁寄锦书来(9)

丙午年六月初六 暴雨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又霖，我竟不知，我爱了你这样久，久到我都快要忘记我还在爱你，但只要一想到与你度过的年岁，心中却仍是温柔万分。
我已经不能确定，你是否还在等我，还在爱我。我时常在码头看着来来往往的船只，有时我想，我若是一条鱼或是一只鸟该有多好，到你的身边去看一看，哪怕一眼，也是好的。
今儿日子好，六月初六，我看了眼黄历，宜嫁娶，只是外面雨太大了，怕是要打湿新娘子的裙子了。
外面的雨好大啊，还打着雷，我多想你能抱抱我。
你走后，家里的一切我都没动，想着等你回来，看见屋内的一切，还是原先熟悉的样子。今日早晨拉窗帘时，窗帘的挂钩长年累月没有更换，已经风化了，窗帘的布料虽好，但清洗过太多次，已经有些地方破损了，我叫了佣人等雨停了去街上看看有没有这样花纹的布料了，有的话买回来再裁个新的。但我估摸怕是没了，现在外面就只有些蓝的、灰的粗布面料了，大家穿的都一样，死气沉沉一片，叫我都不想出门了。
忘了说，我的戏也唱不成了，梨园也被拆了。梨园被拆的那一天，我站在门口哭了好久，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其实在台上时，我是看到你的了，但我从小体弱，看东西不是那么清晰，也没看清你的长相，但也的确是确确实实的第一次见面。梨园里的梧桐也被砍了，长了几十年的老树啊，也不知他会不会疼，今年秋天，再看不见梨园里金黄的梧桐叶了。
前几日，我还被人抓了去，搞批斗，说了些什么东西，我也没细听，只是知道我的戏与现在形势不符了，叫我不要唱了，不然就要把我关起来，还得用刑。
我是不怕被关起来被用刑的，我是真真的爱着我的戏，可我更爱你。一想到要是被关起来，被用刑，便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出来，也不知有没有命再见你，那才是我怕极了的，所以我便唯唯诺诺的应着，他们说什么，我都说好。我不怕人说我没骨气，没骨气也不要紧，我得有你。
还有，韩先生的生意现在也不行了，前两日他来我这里，说什么生意做不成了。我也知道，现在外面不景气，大家也没什么钱，局势又严峻，只是可怜了韩先生家里的百年基业了，但总有再来的一天，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我安慰他，他倒是也宽心。韩先生说，不知道台湾那边怎么样，你家的生意怎么样，你和家人又怎么样。每次一提起你，总免不了一阵伤心。他现在也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好像年纪确实不小了，比你还大两岁，过两年都要半百了。他总是爱回想以前的事情，他说，有点后悔当初让我起誓等你回来了。我倒是觉得好笑，起不起誓有什么重要，我总会等你便是了。
又霖，你在那边，可一切都好？
丙辰年七月初七 晴
今日可是个好日子，是七夕呢。
今年雨水好，阳光也好，后院儿的青梅结果也早，又大又圆，做成糖渍青梅一定很好吃，只是不知，今年你能不能回来？
一大早家里的佣人便去给我买了定胜糕，粉红粉红的，好看又好吃。不知家里的人是不是拿我当孩子了，每逢点节日，总给我买这些甜腻的糕点。我记得，这些都是你最爱吃的，你才是最像女孩子的那个，隔几日便要吃糕点，还要加了很多糖的那种。我进来有时吃糕点会感到牙痛，大约真的是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