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芙】云中谁寄锦书来(10)

有个好消息，我又能唱戏了，政府又在原来梨园的位置上建了个新的梨园，戏台什么都是极好的，雕刻的花纹可精美了，只是我并不大喜欢，我总是念着以前的梨园、以前的戏台，被风雨磨损过后的样子，那样有些沧桑感的梨园，才算的上是梨园。
可是还有个坏消息。我前些年生病，嗓子的旧疾积了好多年，反反复复，病了好，好了又病，戏是唱不了了，但若是你想听，我还能勉强凑合一段。不过就算嗓子还好着，也没有我这般年纪、半个身子都进了黄土的小旦吧，我还是别上台了的好，毁了李香君的形象。
我今日拾掇了衣橱，我看见了当年初见你时穿的那套戏服，是上好的苏绣，这一套当时可贵呢。料子如今摸起来也还是极好的，鹅黄还是那样明亮，只可惜了我那晚簪的是鲜花，若是假的发饰，还能凑个一套。那套戏服我保护的很好，我现在也依旧是像当年那样的身材，只是不敢再穿了，李香君是活在戏里的，我能老，她不能老。
可我的又霖，也老了呢，我也依然想见你年老的模样。
丙寅年九月廿一 小雨
又霖，上海近年变化很大，前些日子有人来跟我谈，想要买走我们的房子，在这里重建新的房子，我自然是拒绝了，我得在这儿等你回来呢。
我这回也真真是年纪大了，晚上在台灯下写东西，老觉得看的不清楚，我不爱戴眼镜，总觉得硌着我的鼻子，不舒服，索性便白天里写了。
我的身体倒也还好，没什么大毛病。倒是韩先生，我前几日去见他，他的精神状态都不太好，总是同我聊着聊着便忘了说话，或是忘了刚刚在聊什么。他年轻的时候太辛苦了，你也只能比他更辛苦，一看到韩先生，我就想到你，不知你现在身体可好？
你走时，韩先生的孩子才两岁，如今已年近不惑，孙子都十几岁了。我看着十几岁的男孩子在院子里玩闹，忽然就想到我十几岁的时候，那时日日在戏班子里练功，虽然苦了点，但也不觉得怎么累，逢年过节唱完戏便可得点零嘴儿吃，倒真是很快乐了。
近年上海变化太大了，想来台湾那边也是如此吧。倒叫我这个上了年纪的人跟不上了，出门都是小心翼翼的，路上车多，坐在车里都担心会不会碰到。
他们都叫我收个徒弟，说我唱的好，不传下去太可惜了。可这世上好的小旦多了，虽说一定都不及当年的我，但我现在心里已装不下别的事了。况且现在的人也不大爱听戏了，都听些别的曲儿，我也听了两次，终是不喜欢。
我年年都会做一坛糖渍青梅，可年年你都不回来，便都打发了家里的人吃。也不知你在那边吃不到我做的糖渍青梅，会不会想念。
上海已经这样好了，我都快要想不起当年上海的模样了，你回来怕是也要认不出了吧。只是不知何时，两岸才能互相邮寄信件或是通通电话，我都不奢求见你，哪怕一封电报也好，让我再感受一下你的气息就好。
又霖，第三十六年了，我仍是没见到你。
03
民国四十年 1月30日 阴
回台已经一年，回想起这一年的时光，竟像是经历了一场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