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洛斯佩罗之焚(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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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
死亡将他们重重包围。
今日它前来斩断命线,今日它拥有四张面孔。
焚烧之死降临在那些伤势过重或惊慌失措的人身上,他们没能逃过那团席卷村落的烈焰风暴。冻结之死则造访了那些爬上悬崖去躲避杀戮之行的人。即便是在春天,从辽阔冰原吹来的极寒狂风对于任何暴露在外的人而言都依然致命,足以抽干他肺里的暖意,将他的手脚腐蚀得乌黑枯死,最后只留下一具覆满霜雪的僵硬尸首。
那些试图穿过沙嘴周围的蓝色冰面四散逃命的人遭遇了溺毙之死。岸边的海冰已经被春日的触手逐渐撬开,恰似一颗在牙龈中松动的臼齿。冰面如今难以可靠地承担一个人的重量。碎裂的薄冰就意味着下沉:如果踩到冰洞的话,你会干净利落地一头扎进去,而如果浮冰倾斜翻动的话,你会尖叫着缓缓滑落。无论如何,下方的海水幽暗如油,冰冷无比,在你吐出最后一口气之前,你脑袋里的思维便早已冻结。
对于其他人,对于那些留下来背水一战的人,杀戮之行给他们带来了血腥之死。这种死亡会用一柄利斧或战锤将你狠狠击倒,让你只能感觉到身下冰面的冻寒,自己鲜血的灼热,以及致命创伤的痛苦尖叫。这种死亡会居高临下地将你一次次击倒,无论需要重复多少遍,直到你再也无法起身,或者已经血肉模糊得难以直视,随后死亡才会满心厌恶地转身离开,去寻找下一个可以击倒在地的灵魂。
这四张面孔之中的任何一个都会在顷刻间斩断你的命线。这些便是伯特人今日所佩戴的面孔。
伯特人。伯特人的杀戮之行降临在了阿斯科曼尼村落的头上。二十艘船。但劫掠的季节只是刚刚开始。唯有绝望之人才会如此迫切难耐地前来泼洒红雪,而不等草木发芽,天气回暖。
二十艘船,除了航海风帆,它们都还尚未卸下用于穿行冰面的橇具。
如果有时间的话,阿斯科曼尼人或许会猜想自己的末日为何来得如此之早。伯特人所聚居的铁原已经屹立了二十个大年,但很多人说它的根基在逐渐软化。很多人说只需一个夏天,最多两个,它就会被大海重新吞噬,卷入创世熔炉的深处。
阿斯科曼尼的领地从沙嘴一直延伸到冰架,贫瘠荒凉又缺乏屏障,然而它只有一个大年之龄,占卜者们都宣称它是一块坚实的土地,尚有很多年的岁月。
对于土地的渴求。或许这就是原因。
菲斯知道并非如此。没有什么比恐惧更能驱动杀戮之行,也没有什么比厄兆更能点燃恐惧。这往往是扫把星。白昼星辰。冰原上的多彩异象。大海里的斑斓色泽。空寂冰架中升起的浓烟。被冲到岸边的诡异死物。牲畜或女人产下的怪胎。天生畸形。
甚至有时候一个噩梦便足矣,一个噩梦就能告诉你下游岸边或者岬角彼端的那个部落乃是恶灵。你会将对于土地的渴求当作借口,伸手拿起链甲与兵刃,然而在扬帆出航之前,你一定要让祭司用黏灰在你脸上绘制出强力的驱邪印记,诸如太阳圆盘或是戒备之眼。
这里的确有个厄兆,没错。菲斯亲眼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