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剑咏：第一回(5)

那傅逸岩看了看张复之头上疡疮轻声道：“不须我动手，你时候也不多了。”
张复之喟然道：“我当然知道。”
傅逸岩笑道：“知道还拿这架势干什么？”说罢伸出手指在那鱼鲠剑身上轻轻一弹，一时间龙吟大作，剑身剧震，张复之几乎握持不住，赶忙用右手扶住左腕，右脚后退半步拿桩站定，总算是没有让剑脱手，却已不能保持刚才平举的姿态了。
张复之惊道：“三十多年不见，想不到你功力精进一至于此！几乎可以与当年扶摇真人相垺，比我强了更不知多少了。你若不让我死，看起来我今夜是死不成了。”
说罢也不理傅逸岩，自顾转身踱回了屋内，将短剑往榻上一扔，一屁股坐下。傅逸岩也不待主人相请，拿起酒坛大摇大摆跟了进去，回身将门关好，走到书案前席地而坐，将酒坛放于案上，顺手拍开泥封，顿时异香扑鼻，满屋馥郁。他先就着坛子啜饮一口，赞了声好酒，笑道：“我不用剑杀你，用酒也是一样。”便把酒坛交给张复之。
复之接过坛子，猛灌了一大口，还回酒坛，长出一口气，一边抖落滚在白胡子上的酒珠一边叹道：“多年不曾像这样饮酒了，酒原比剑厉害得多！这些年饮酒之后疡疮痛痒加剧，夜不能寐。今晚看起来是不能睡了。”
傅逸岩又饮了一小口，笑道：“不睡便不睡，你我还像少年时长夜之谈通宵达旦有何不可？当年我们在旅舍彻夜长谈，隔壁住个病篓子每夜要打摆子，结果光顾着听我们二牛抬杠，连打摆子也忘了，居然歪打正着治好了病！对了，你刚刚那个家人不会真的打摆子吧？我刚刚说能治，可不是吹法螺！”一番话说得张复之也咧嘴笑了起来，说道：“其实与你相识至今，只要在一起过夜，我能安稳睡觉的时候就少，反倒是通宵无眠的时候居多！”
傅逸岩这次居然没有抬杠讥诮，而是点头附和道：“确是如此。咱们俩相识头一天就是一宿没睡！你可还记得？”
张复之仰着脸回忆了半晌，沉吟道：“那是在汤阴县吧？那年我是十九岁……哈哈，五十年，五十年啦……”
傅逸岩点头称是：“不错，五十年了。五十年前你我二人初次相识，当晚你便杀人放火。”
张复之急道：“杀人放火却不是因为你？你便是我的灾星！与你一路走永远没好事！”
傅逸岩反诘道：“你当时若肯听我的，哪会有后面这许多事？”
两个老头一急一缓，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地数落着对方的不是，将陈年旧账一桩桩一件件翻出来。在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抢白中，他们仿佛又回到了当年……
[1]
宋代的州县衙门通常都包含了居住区与办公区，所谓“或以衙为廨舍”。廨即官署，指政府办公区；舍即官舍，指官员居住区。这也就是为什么宋代官员的儿子被称为“衙内”。
[2]
相公：宋初称呼宰相的尊称，也用于尊称其他官员。
[3]
汤饼：犹今日面片汤之类。
[4]
宅老：宋时官员家奴仆役中管事领头者。犹近日之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