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剑咏：第一回(3)

那婢女跟着掩口笑了一阵，收拾停当便要告退。临出门时老人又高声嘱咐道：“告诉外面那些人也都散去吧，若有事光明正大进来回话。糟老头子的墙角有什么好偷听？”
一句话说得门外也传来一阵笑声，便有人隔着门说道：“回相公，不是小人们放肆，实在是担心相公再不用饭，坏了身子。”
老人笑道：“是庄宅老[4]吗？领头的果然是你。我这次发疮厉害，难为你内外操持了。”不待外面人回话又急问道：“今日外面可有什么事情？”
那庄宅老并不进来，隔门答道：“回相公，并没有什么。相公昨日批文已经送到前院衙门那边，是曲主簿收的。今天前院没有事，也没有文书来。厢军那边有几个教头来探病，小人已按相公之前的吩咐尽数挡回去了。还有几个散客也都挡了。只是有个客人古怪得很，说是相公早年同学。小人说相公正在歇息，他说是今晚要再来，让小人先通禀，就说青州傅霖请见。”他说得又快又简略，生怕老人听得不耐烦。
“谁？你再说一遍？”老人身躯一震，眼中陡然闪过一丝光芒。
“回相公，是青州傅霖。”
那老人听罢，霍然长身而起，夺步就要往外走，走了两步，却又折返回去，伸手在榻边一拂，只听苍啷一声，手中已多出一把短剑。霎时间，寒光随着老人抖个不停的手碎裂满屋，照破了正在缓缓降临的暮色。
在摇曳影绰的剑光中，隐约可见那短剑身长不盈二尺，纤细如针，只在靠近剑尖一小段开刃出锋，后面的剑刃便只是钝棱而已。两面剑脊也从剑尖向后逐渐高高棱起，剑身后段已经类似四棱锥柱。这四道棱在接近剑柄的地方陡然变粗变高，交缠在一起成一个骨朵形的小突起，最宽处也不足二寸，此后再无剑格护手之类，直接就是剑柄。那剑柄只有一握长，却不是直的，在尾端有点弯曲，如同楷书中的竖撇。
老人右手擎着这柄剑，左手在剑身上摩挲几个来回，两手已稳住不再抖，呼吸也逐渐平复，只有微微颤动的胡须暴露了他的不平静。他强稳住神吩咐道：“老庄，你马上吩咐院子里，今晚所有人各自回屋，听见什么动静都不许出来！速去速去！且慢，先将我埋在屋后的那封仙醁酒起出送来！”
“是……可是相公，郎中说不让给您吃酒……”
“不妨，今夜有贵客，不可无酒。你速速去办。”
“是……相公，既要会客饮酒，怎么能没人伺候呢？不如小人……”
“不用！你难道当我老朽不中用，连倒酒都不会了吗？”
“是……不不不！不是……可是哪有让相公亲自倒酒的事，这青州傅霖究竟是何方……”
“住口！”那老人一声断喝，仿佛屋子里刮起一阵罡风，吹得门框窗棂似乎都格楞楞响了几声：“这青州傅霖四个字，岂是你叫得的？”还待要说，只听得不知何处传来吃吃的笑声。那庄姓宅老听老人言语有异，安排离奇，本就心中忐忑不安，这下更是被吓得不轻，尖着嗓子惊叫道：“什……什么人？”一边四下张望，却只能看见夜色渐浓。
只听得一个同样苍老，却气定神闲的声音带着笑意从房上传来：“复之老兄，大半辈子不见，你这急性子一点都没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