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剑咏：第一回(4)

“逸岩！逸岩！君既来，何不现身相见？难道是怕了我吗？”被叫做复之的老人仰头高呼，声音急切中带着一丝颤抖，全不像对方好整以暇。
“不忙，我先帮你那家人将酒起出来吧！”这次声音却是从屋后传来：“你说你跟他气急败坏又是何苦？他上哪儿去认识我傅霖呢？”这句话最后几字的声音却蓦然到了门口。
“你你你是人是鬼？”庄姓宅老惶恐以极，话语间夹杂着牙齿磕碰之声。
“咦，白天我来求见时咱们见过面的，那时候你腆胸叠肚神气得很嘛，现在是怎么了？打摆子吗？若是打摆子我倒是会治呢！来来来我给你把把脉……”
“别！别别别别过来！你你你你趁黑天擅闯民宅……不对，是官舍……你就不怕我……我我我报官吗！”
“哈哈哈哈哈哈……”那人愈发乐不可支道：“报官？这里不就是官舍吗？本州张知州不就在这门后头吗？你还要去报哪个官？”
“老庄，不妨事，你去吧，按我说的吩咐大家。”张复之一边对那宅老吩咐，一边走到门口，将剑交到左手反握，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只见一个人影立在门口，身材削瘦颀长，左手平伸托着一个瓦制酒坛，身上穿着的黑布袍子似乎过于肥大，被夜风吹得不停鼓动，反衬得他纹丝不动的身姿越发挺拔矫健。他头戴玄色逍遥巾，面色红润略有皱纹，须发灰白，嘴角带笑，眉目有神。虽然也上了岁数，却看上去神完气足，比张复之矍铄得多。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那傅霖只笑眯眯地看着张复之，后者脸上似悲似喜，良久终于长叹一口气道：“真的是你，逸岩，真的是你！三十多年了……你终于来取我的性命了吗？”说罢，左腕一翻举起短剑，剑柄交到对方右手侧，剑尖却对着自己道：“来吧！”
傅逸岩嘿嘿一笑，缓缓道：“这柄鱼鲠剑也是暌违三十多年了。”却并不伸手接剑。
张复之急道：“你怎不接剑？我难道不配被你杀么？”说罢，猛然向前一扑，连人带剑撞向那傅逸岩，竟是要撞在对方身上将自己插死。傅逸岩哈哈一笑，身形向左一偏，将张复之的左手连同短剑都让在外门，用左肩迎向撞过来的胸口。张复之眼看收势不住，却沉腰垂臀，下移重心，上半身向后仰去，左手仍然以剑尖自指，足尖前出，铲向傅逸岩小腿。这脚若是铲中，傅逸岩必定下盘不稳，向前跌倒，也就能压在剑柄上将自己刺中。傅逸岩笑骂道：“好个泼皮无赖，躺地下撒泼打滚么？”却并不闪避，只是松开左手，让那坛仙醁酒落向左足。他以脚尖轻抬稳稳将酒坛接住，正好挡在了小腿之前。张复之大惊，忙以右掌拍地，身躯侧翻出去，在半空打了一个旋子，稳稳落地，左手却照旧持剑自指。傅逸岩哈哈大笑到：“我就知你舍不得好酒！”张复之投鼠忌器，一时不敢进招，怒骂到：
“拿人所爱相要挟，却还敢说我是泼皮无赖？”傅逸岩笑答：“若说要挟我不如你。你这以剑自指太阿倒持的架势，倒像是空闺弃妇，不从你时，便要死给我看了！”张复之怒极反笑，骂道：“你能说出这番话来，足见负心汉勾当精熟！正盼着人死给你看，你落得清静又不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