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雷】关于我们的一些秘密（7）

（7）
我出去的时候，杨先生正倚着院门抽烟，空了的双肩包扔在脚边，周围的雪被踏乱了一团。
我停在他面前轻轻唤了一声杨先生。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将烟头插灭在雪里，声音哑成一片：“他……还成吧？”
我点点头，一时说不出心底的滋味儿来：“你们两个又是何必呢？他其实很高兴您能来，平日里总提起你，临您进屋还惦记着嘱咐我把猫关着，说您怕这个。”
杨先生抿了下嘴唇，仰头呼了口气：“今儿腊月初七。”
他眼睛里映着灰蒙蒙的天，我看不出情绪，却瞧得出惊涛骇浪暗潮汹涌：“他生日，我就想来看一眼他好不好，想好了不能跟他冲，没忍住。”
他又抽出一支烟，没点，夹在指间转了转：“丫太倔。”
我挨着他倚在墙边，斟酌着开口：“他的伤……是真……”
“能好。”杨先生打断我，顿了顿，又叹了口气，“肯定不如从前，但是能好。其实他恢复的不错，比早先预想的都好。照医生的说法儿，按他现在的恢复程度，就算不能太利索的走，也该不用护具就能站的，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儿，一起一站都得拿着拐。”
我回忆了一下平日里的房客，不由的也蹙了眉头：“那他现在……”
“都是心病。”杨先生拿出打火机虚空按了两下，又烦躁的揣回口袋里，将烟揉碎了惯在地上，不知在骂谁，“个畜牲造孽的……”
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也因此无法开口去宽慰，只能站在原地看着他那样的难过。
许久之后，杨先生狠狠地抓了把头发，抬头冲我说了声抱歉。
我摇摇头，犹豫的开口：“您总该是比我了解他的，他竖着一身的刺，其实有很多自己的顾虑。也许……他也知道自己的情况，只是破不出，又不愿意耽误您。”
“我知道，所以才生气。小辫儿这人，心思太重，什么都自个儿担着。”杨先生向着屋子的方向深深的望了一眼，微微抬高了声线，“他怕耽误，他问没问过我觉没觉着这是耽误。”
他弯下腰捡起包，拍掉上面沾着的雪，然后背在肩上，用很轻很轻，却又莫名坚定的声音说：“杨淏翔拿张磊当兄弟，杨九郎就认张云雷一个哏。”
他转身走了两步，又倒退回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递过来：“托您个事儿，他搁这儿住着，您受累，多照应。”
我接过纸条看了一眼，又合上，冲杨先生点了点头：“您客气。”
我回到旅社的时候，房客已经不在客厅了。
我没有去打扰他，只是捏着杨先生留下的纸条径直去了厨房，完成他的托付。
纸条上的内容其实并不特别，只是很简单的一份食谱，写着老天津的家常面常用的菜码，无非是些青豆，绿豆，糖醋面筋，虾仁，香干，鱼片之类的东西，如果非要找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大概就是用料的粉皮特意标注了红色。
杨先生说，天津人过生日时，要吃这种红色的粉皮，这叫捞面。因为担心红色的粉皮不好买，他甚至事先买好一路背了过来。
我想，他原本真的只是想陪房客过个生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