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川龙之介：往生画卷(2)

手拄木屐蹭行的乞丐 哎，还是趁着这功夫，去吧板栗偷过来，藏进脖子上的口袋里吧。
小尼姑 也许是被那铜锣声吓住了吧，瞧那些鸡，不是全都飞上了屋顶吗？
五位入道 喂，喂，阿弥陀佛！
乌鸦 嘎——嘎——。
插秧的妇人 “子规啊，你呀，你这个坏东西呀。只因你叫了，我们才下田里呀！”①
①译者注：此为《枕草子》第227段中的插秧歌。
同行者 瞧，这不就是那个奇怪的法师吗？
乌鸦 嘎——嘎——。
五位入道 喂，喂，阿弥陀佛。
（人声暂时歇息了。周遭之传来风中的松涛声。）
五位入道 喂，喂，阿弥陀佛！
年迈的法师 小僧，小僧。
五位入道 您是在叫鄙人吗？
年迈的法师 当然是，请问，小僧前往何处？
五位入道 前往西方。
年迈的法师 西方乃是大海。
五位入道 纵使是大海，也在所不辞，鄙人将一直西行，不见到阿弥陀佛决不罢休。
年迈的法师 这就着实奇怪了。那么，小僧是认为，这样就能亲眼见到阿弥陀佛了？
五位入道 如果不是这样想，鄙人又怎么会如此大声地叫唤佛陀的名字？鄙人之所以削发出家，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年迈的法师 其间是否有什么隐情？
五位入道 不，并不存在什么隐情。只是前天狩猎归来的途中，听见某个讲法者正在宣讲佛法。据他说，无论是凡有什么破戒之罪的恶人，只要承蒙阿弥陀佛的知遇，就都能进入西方净土。听闻此言，鄙人蓦地因渴念阿弥陀佛而周身热血沸腾……
年迈的法师 那以后，小僧又是如何行事的？
五位入道 鄙人立刻把讲法者拽将过来，掀倒在地。
年迈的法师 什么？你把他掀倒在地？
五位入道 然后拔出大刀，抵住讲法者的胸口，追问他阿弥陀佛的下落。
年迈的法师 这种问法也真够稀奇的，想必讲法者一听瞠目结舌了吧。
五位入道 他痛苦地向上翻着白眼，连声说道：“在西边，在西边。” ——-瞧，说着说着，都已经日落西山了。哎，路途上耽搁得越久，在阿弥陀佛面前就越是诚惶诚恐。所以，我还是打住话头，就此赶路吧。
（三度传来了松涛的声音，还有波浪的声音。）
五位入道 喂，喂，阿弥陀佛！
（波浪声，时而还有各种鸟类的声音：叽——叽——）
五位入道 喂，喂，阿弥陀佛！——怎么，这海滨就连一艘船影也看不到。映入眼帘的，唯有滚滚波涛。阿弥陀佛居住的圣所，或许就在那波涛的对面吧。倘若我是一只鸟儿，便可以纵身飞渡而去……可是，既然那个讲法之人说可，阿弥陀佛的慈悲是广大无边的，那么，只要我一直呼唤佛陀的名字，那他就不至于不理不睬吧，否则，我便只能一直呼唤他的名字，直到死去为止。所幸的是，这儿的枯木已经又抽出了新枝。那就姑且先登上枝头吧——-喂，喂，阿弥陀佛！
（再次传来了波浪声，哗啦——-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