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羡鱼•四

时光飞逝，岁月荏苒，那些流逝的年轮不复，留过的痕迹却都无法抹灭。有些人，有些事，一旦有了开头，便再也没有可以回寰的余地了。
荼姚斜靠在床榻上撑着身子，半仰着头望着润玉，他本逆光而立，她也只是依稀看到他眼中有些许闪烁的莹光，不知是他的双眸本就明亮清澈还是因为旁的什么。
略显苍白的唇微微勾起一抹嘲讽：“比起我，你又干净多少？你的手段…比起太微有过之而无不及，你又当你自己有多干净了吗？”
白色的衣衫沾上几个泥点便显得比黑衣脏了许多！
这句话，始终留在了润玉的心里。
他曾是夜神大殿下，一身白裳，清冷寡淡，终日与黑夜为伍，他身边甚至连一个亲近之人都没有，除却那只晓得吞食梦境的魇兽陪在他身旁之外，别无他人。
那些孤单寂寞的日子，如今回想起来，竟倍感宁静，至少那时，他不必背负什么灭族之恨杀母之仇，也没有什么弑父夺位，残害手足虏夺嫡母的污名，更不会有今日……满心期盼的孩子，就在他眼前，灰飞烟灭！
“母神……”他苦涩唤道：
他已有数百年不曾唤过她母神了，今日这一声母神，却不知是又有多少血泪蕴含在其中了。服过浮梦丹的幼年，他并不知道为什么许诺会好好疼惜他的母神，在一夕之间就不见了，或许是因为有了旭凤的缘故，她就连看他一眼，都带着嫌恶。
他忽然很想知道，当初她将他带回天界，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牵住他的手的。“早知如此，你可悔恨，当初便不该带我回天宫？”
怎会不悔？
荼姚堪堪止住的眼泪，教他这一句话，又不知是勾起了怎样的一根心弦，让她强撑着身子踉跄着爬下床榻，赤着脚站在冰凉的地上，她却毫无察觉般，虚弱的身子摇摇欲坠，眸下还淌着泪珠，却又大笑不止。
“我悔吗？我悔吗？哈哈哈……当初，当初我本是要将你和簌离那贱人，全部诛杀的，呵呵……”似是被他逗笑了一般，只是笑着笑着却有泪珠不断滚落下来，落在素金色的锦缎上，留下一点浅浅的印记。
荼姚的眸子其实很美，美目盼兮巧笑倩兮，从少年时的灵动清澈，到后来母仪天下的端庄傲娇，再到如今盈满泪水与绝望，心如死灰也莫过如此了。
她本可以不必落到如此地步的，只因为……那可笑的怜悯之心，来自于她这个为天界众神唾弃的天后，为深爱之人厌恶的天后，为自己一心维护的亲子嫌恶的天后，她的怜悯，简直可笑至极。
想起那些深藏万年，布满尘埃的回忆，除了可笑之外，竟再无别它可言。“可笑……真是可笑啊！我本要灭你龙鱼全族，却单单对你起了怜悯之心，就是那一点点的可笑的怜悯啊，我的旭儿，才被你这个畜生害得形神俱灭……他将你视作大哥，从未对你有任何心机算计，你…哈哈哈哈，这原本是我欠下的孽债，你要替那贱人报仇你冲我来便是，我的旭儿，他何辜啊……”
便是再过上万年的光景，想起旭凤，她便是痛彻心扉，那个单纯善良的孩子从来不愿疑心他敬重的大哥，却被他算计死在心爱之人的手里，这份痛楚，她受过了，润玉自然也要再受一次，才算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