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羡鱼•三

史诗灰旧，年光苍老。留给现世的，总都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风云变幻，如混沌初现，天地六界似乎都陷于昏暗之中。
荼姚昏昏沉沉的，像是被什么禁锢了，惘然中只觉得极大的痛楚从她身上的某一处四散开来，蔓延至全身各处，让她无处可逃，亦无处安放，朦朦胧胧辩不明方向，只有耳边隐约传来许多嘈杂的声音，似是有人惊慌失措，又像是有谁惊惧之下发怒低吼，这些声音出自何处，在极度痛楚的困扰之下，她却是无法凝神细辨，只是有一道极细极弱的声音，似乎穿过了那扰人的嘈杂声，直击至她心房上…
“母神……”
“为什么不要儿臣……”
“母神……救我…救救我…”
“母神……母神…”
又是谁在耳畔一直唤她作母神？
混沌之下的荼姚几乎是下意识的以为，是她心念的旭凤在唤她，可旭凤又怎会是这样稚嫩的音色？
不是旭凤，那便是……那个还未出世便让她憎恶不堪的孩子吗？
“不要……”
恍如一道霹雳惊雷，在荼姚心上猛然绽放，直将她打得浑身颤栗，也将她心底下绷起的一根弦，彻底的击断，一波接一波的痛楚几乎要将她彻底淹没了去，浓稠的血色一点点的蔓延开来，晕染了锦衣，她却恍然如梦，毫无知觉，只有眼角溢不住的水珠不断滑落，沁湿了鬓发。
所有的喧闹声皆在这一瞬，归于宁静…
这故事曾全作了笑谈说，竹倌灯影又有几个过客？作足了凄凄惶惶，欢愉也曾添演三分假相，檐水穿墙，再细的痒也可刻成伤。
“咚~咚~咚――”
这是天界有大丧的昭示，这样的丧钟，上一次响彻云霄还是数百年前先天帝去时的事情。
戳人心肺的钟声一连响了三下，每一下都像是一记重锤捶在润玉的心上，痛彻心扉，让他本就稍显单薄的身躯更显了几分颓挫。
荼姚七月的身孕，生产时却花了足有三日的时辰，这三日里润玉寸步未离，一直守在她身旁，亦是，眼睁睁的看着，他满心期待的孩子是如何一点点湮灭的。
仍是那一袭素袍在身，冠髻余发垂在身后，这样的淡雅，总让让觉着他似乎还是以往的数千年里，众神载道的那个温润如玉的他，仿佛百年前那弑亲父，残手足，虏嫡母的人，不是他。
丧钟余音袅袅，环绕在九重天上久久不曾散去……
润玉便站在那扇半掩的窗阁前，盯着一朵散了形状的云瞧了许久，直到它和丧钟的余音完全消散了，才回了身将眸子落在一直昏睡的荼姚的身上，握在身后的右手紧了又紧，泛红的眼眸隐约多了几分他自己都无法言喻的东西，那似乎是悲哀，又似乎不是，有些东西，总都是教人看不清说不明的。
药神来禀荼姚缘何七月作动，又因何胎死腹中的缘由，始终萦绕于润玉的脑海之中，他一直都知道荼姚并不喜欢那孩子，甚至可以说是十分憎恶，却不曾想过她真的可以做到那般决绝，那孩子长在她的腹中与她母子一体，就真的半点都不曾激起过她做为一个母亲的天性吗？是了，他如何忘了，她心心念念的孩子，只是旭凤一个罢了，只有旭凤才能牵动她的母性，从前如是，如今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