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泪

一直素手握了支狼毫，笔尖侵入砚台中蘸饱了墨汁。
手腕下压，一笔笔地描摹勾勒，一副花间美人图跃然纸上。
于是这世间便有了她。
她感受到那双纤手抚摸过她所诞生的世界，指尖从她的身上抚过，划过她的脸颊最后在她的唇上一点。“花鸟环绕，卷中少女声如玲”，她听见一个干净又温柔的声音，“花鸟卷，你便叫花鸟卷吧。”
于是她便有了名字。
自诞生的第一日起花鸟卷便憧憬着画卷之外的世界，好奇着拥有那样漂亮的手和干净的声音的人究竟是谁，愈发迫切地想要见到赋予她生命的那个存在——世人称那人为她的主人。
在她的世界中有溪水潺潺、花草丛生，只可惜当初画师手边并无颜彩，这幅画便只得全部以水墨画成，花鸟卷的世界中也就没有了黑白之外的色彩。
她不止一次地听到过画外的人类说起他们所生存的那个世界。在那个世界中有着灿烂而温暖的阳光；溪水同样潺潺作响，但在水中却有倒映出的蔚蓝色的天空，翠色的垂柳和纷繁的花朵。即使她从未体会过并不知道所谓的“阳光”、“蔚蓝色”、“翠色”与“纷繁”究竟意味着什么，但仅仅是凭借着人们谈起它们是愉悦的音调她也可以猜想得到它们会是怎样美好的事物。
于是她开始尝试着冲出画卷，她想要触摸画卷外的世界，想要去看她主人的模样。然而她却发现在画卷所构成的世界的尽头，看似单薄的丝帛将她的世界包围，她用尽一切力气也无法突破。
她看向天空，在那里有这个世界唯一的出口。她仰着头，直到后颈酸痛到难以动弹。
花鸟卷这才明白这不是属于她的世界，反倒是禁锢着她的囚牢；她成为着世界中唯一的生命与其说是来自上天的眷佑，倒不如说是源自恶魔的诅咒。
 “草地的颜色是绿色，柳树新芽的颜色叫做鹅黄，溪水中倒映的天空是蔚蓝的。暖风吹来携着花香，溪对岸的花朵应该会是朱红或者明黄……”花鸟卷细细碎碎地念叨着，又在昏昏沉沉中睡去，“杏粉桃红，叶之色为青，汪洋之色为碧......”即使陷入沉睡她还是在心心念念着画卷之外世界的模样。
 “画中少女，青丝如瀑，花鸟环绕，点点樱唇，盈盈眼波，似有邀君入画之意。陛下甚悦，赏。”
 “谢……谢陛下……”画师跪伏在地上谢恩与接旨都是颤颤巍巍。
画师凝望着墙上的画卷，抑制不住地落泪。花鸟卷的世界中开始下雨，水珠滴在她的脸上将她惊醒，花鸟卷舔了舔嘴角的液体，朦朦胧胧间她咕哝一句“原来雨水是咸的。”
画师不知道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有一瞬间他似乎看到画中的少女抬起头来与自己对望。只是门外的侍从并未给他太多时间去细看与思考，画卷被卷起放入匣中，花鸟卷再不属于画师。
自画卷被取走，画师日日夜夜注视曾经挂有画卷的墙壁，面上喜怒哀惧不定，时而狂笑，时而低泣，呓语不止，周身侍从皆不敢近。
如此七日，画师咳血而亡。
当夜宫廷占卜师的龟甲在烈火中哀鸣，随后崩裂成残破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