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幕 三秋雨
红烛雨:
天雷滚滚,千云黯黯,西风簌簌,淫雨霏霏。人散巷空,门闭户息,烟尘一缕埋土,凉风一阵架空。一蓝服小吏全身泥湿,揣着方方正正一紫檀玄匣绕过高高长长红纸官墙,闯入冷冷戚戚尊虎西巷,弯入萧萧瑟瑟寥花冷院,步入清清雅雅闺阁湘堂。院内空坛无数,灯挂无火,雨落无痕,却有高琴三把,皮鼓两个,铜锣一对,笛管五六根置于厅门之中。小吏便于无人之处歇脚,却回神瞧见一雪肤女子立于床榻之上,心惊之于细看,实是一幅俏女采梅图。雨敲青瓦接碧声,雪匿弱女垂红泪,方歇息完毕,一路向悦荣堂跑去。
且说武邦周都三世家,朱家已亡,苏家断了香火,落家贫弱于贱民无异。禁城来的赵都尉封了朱家家宅,检阅了苏家,落家后便长居于清絮场准备起接手此地的事宜来。秋风瑟瑟,即近入夜,便打算歇息,瞥见灯烛微光照着那浊黄信帖,不由叹笑起这时运变迁:黄土英雄终变地寇,中原之虎终死南山,手足相残的戏码见过不少,这曲倒是散的干净,旁人冷眼之下更没了世家的颜面,想到三年前那风光无限的武斗大会,竟是这悲剧的开始,真是好笑,可叹。
“赵大人,外头有人要见渊大人一面,是个红灰瑶褂的旅客,说是从五花寺来的。”
“有意思,这么晚才来。”赵都尉似猜到了此人却犹豫一迟,说道:“告那人,渊公子午时就走了,如其不在周都西山菱月台,便是回禁城了,不必再寻。”
雨落夜市,青寒散于石街土隙,遥望千楼,无奈生情,万般寂然寥落。风影门铃,赤灼含在血齿铜瞳,蹬之坂丘,如何放手,千种惘然愤咎。只是一路,半步一伤地走过滂沱泥桥,喧石挂栈,残树凄草。
渊古望着山崖下秋雨婆娑的周都城,眉宇间并无一丝眷恋,彤彤故乡之倩影竟已消逝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苦稽之感,若为之叹息,又为之可惜。夙风撂倒了千年古刹之扉木,崖口老榕垂下千根枝条,葛绳随风扬起,古铜铃或响,或哑,或缠,或断,忽一惊雷掠过天穹,世间顿时黑白分明,一闪而过,便尽世浑浊。
落家宅邸门口一对火红灯笼便在此时静悄悄灭了一盏。悦荣,迎荣,合荣三堂灯火通明,连着一旁的清竹,墨梅两馆错落着张灯结彩,挂红惹绿,接联点烛。刘,余二老仅带着自家孩童,登东窗,踏西坊,忙碌不止。手中或是拿着黄瓷鸳鸯壶,或是捧着八角琉璃盏,或是握着飞口蝴蝶杯,或是勾着金耳斗宝瓶,皆是落家最为珍藏之宝物。刘总管运搬着,不由想到后日官车便会将其尽数取走,不由再生伤情,想是人,物,都是侍奉主子的命却大难临头,各自飞去,自己也何尝不是将飞之雁耳,便匆匆跑向迎荣堂来。却说堂内灯红酒绿,欢声笑语竟和外头秋雨之景大有差别。嫣儿上架取红纸,贴红联,半儿接红烛,挂彩灯,圆儿从门口静奶妈手里取了命刘总管带来的轩云七巧盒来。走至内室,在檀香圆桌上取出一把芸香豆蔻梳,小包珊红胭脂粉,一叠芙蓉桂花黄,一枝天梵紫云笔,半盒鹅黄膏,一盒润肌霜来。
再把巧盒递给落湘襄,片刻玉瞳点数,润指便在十三对钗戒中取出了正白携黄镶玉双牙琥珀钗,飞云留香攒珠三花抱银钗两钗,不再多点,便命圆儿梳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