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作柴(3)

溪越静默良久。
心里纵是汹涌万分，也是帮不了她的。
也是帮不了自己的。
这是他在这一瞬的觉悟。
暗涌的沉默过后，溪越笑了，认认真真地笑了。
而她也在这分笑容里看到了面前的这个少年秉性中，自己所想不到的一分有趣，莫名地对他多了几分欣赏。
对于溪越来说，这笑里有八分是自己的自嘲，有一分是竭力掩饰着自己的难过，还有一分，竟是发自内心地祝福着眼前的这个美好的姑娘。
“
但愿你的他，可以待你很好。毕竟，你这么美。”
一声难掩的笑，却是如此的沉重的话语，唯一的回应。
他们在又一度沉默中，注视了彼此良久，而后，她先开了口。
“
喂，你真觉得我漂亮？”
“
当然，你是我见过最美的姑娘！”
这是他迫切而又认真的回答。
她嗔笑一声。
“
那你说，如果是你，你会娶我吗？”
“
当然，能娶到你是我好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这一次的回答比之前确实又认真而迫切了许多，只可惜，他忘了认真考虑她话里的“如果”，更可惜，他在她的眼里，未曾读到过认真……
她始终笑着，安静了一会后，轻盈地立起了身姿。
”
好了，不逗你了。我，该走了。我还是很高兴认识你的，你叫什么名字？”
“
溪越。‘常记溪亭日暮’之‘溪’，‘青蛾低映越山看’之‘越’。”
他第一次如此用力地说着自己的名字，很用力，很用力……
“
记住了。我叫素甯。后，会，有，期。”
语毕，自然的转身，而她也认认真真地抛下了眼前这个少年，带给自己的，微漠的牵绊。
而溪越呆呆地驻在原地，对着自己叹惋。
“
你那一字一顿里的深意，我，大约是要用漫长的余生来品了……你若幸福，我自然是矢志祝福于你，你若不幸福，我亦将以余生静待。你自是想象不到，我于你的情，是如此莫名之深，亦想象不到如此萍水相逢之中，却有着老天予我的情劫命数。无妨，我，坦然受之。我……”
尤是自说自话，望着那迤逦着胸腔里心殇的背影，慢慢远行，漫漫涌出自己的生命。然后，静静吞下唇边最后的话语，咬在心底，很用力，很用力……
而此刻，那胧涧深幽处中的老者，清袖再挥一际，缄开了一段幽境之门。
“
是时候了。“
他眉底的那几分期待，于这境里数千载不变的恬静之中，酝成了罕见的亮色，昙现间，宛若苍河。
而此刻的溪越，尚在为他自己这段还未曾开始便已结束的苦情暗自神伤，毫无意识地回到了家里，堪堪压抑住自己内心里疯狂的、想去寻她的冲动。本准备当即倒在床上蒙头大睡，可胸腔里的暗涌，却是让他如何也平静不下来。他飞快地起了身，把床侧的青竹小案狠狠地掀翻，用力地踢着四散纷飞的书卷、纸笔，用最孤独的方式，发泄着他十七年来最不安静的一次苦闷……折腾了良久、良久，直到他这个偏远安静的小居难得的惨不忍睹之后，溪越终是累垮在了翻飞的碎屑中央，他也是第一次，在他的世界里，如此用力的呼吸，好像吸不干周遭的氧气，他便没有了活下去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