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作柴

胧涧的月，总是胧镇最为迷人的一道景致。许多慕名而来的游者都曾为深夜时分的这轮胧月而感叹窒息。而也许是因为，从来没有人刻意去宣扬，宣扬这里的月亮，是怎样的琳琅，所以这样美的一道景致，名声也从未远扬过，它的意味，也就仅止步于当地人茶余饭后的一道谈资罢了。也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偏偏这里的月是这样的漂亮，也许只是上间的月,对这里的风水有着特异的偏好，所以这里的月也就能凝放着如此不同的光，逢着每一寸寂静，在仙凡之间漾成了一条河，一段漫长，一匹难明的沧桑……
…………
在胧涧里的某个幽处，一位老者投在书中的眉眼骤然间轻抬了些许，并在嘴角，微微填注起了一分笑意，白袖一拂，身前的石桌上又添起了一杯新茶，而手掌将落未落之际，还是习惯性的捋了捋颌下的白须。
“
这又该是第几回了呢……呵。”
那一声里，不知是悦，还是叹。
…………
溪越是胧涧的一介散人，他聊以谋生的，便是砍柴，只不过顺带用他自己家传的才技，在自然风林的贮藏中寻一些佳木药草，到镇中去换一些生计，日子过得也是足有盈余。而平日里他做的最多的，倒是换一些诗词文集、杂文志异来看看。只是如此的他，倒也立起志来他日以自己的文笔惊撼世界，读了八年书，砍了八年柴，倒未见他有什么良作，只空撑起一腹的文才，偶尔作个短词便当做陶冶情操了。于他而言，倒觉得这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十七岁的年龄能做得起什么成就？他将这十七载的平静韶光，也只自顾叹做尚缺了一笔的水墨丹青画，而这一笔，缺的正是命数里的曲折所在，而谁又能知道天上那位司命的仙者在他这凡生里立了多少的劫，多少的福，眼前之生运，唯有清闲而度罢了。
而这一日他恰从镇前的小贩子那里淘了些闲书回来看看，正打镇口的青桥走过，他一手捧着书，另一只悠然地在书上轻打着拍子，大约又是想着为自己新写的小词谱个调子，估摸着他吟颂起来的风姿能不能取悦哪家的姑娘。可在这样一个务农为本的的小镇子里，本就没有哪一家的长者愿意把自己家的姑娘许给这么一个看起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况且这么瘦弱的青年，镇东头杀猪的老王家那个呆憨的王二狗都比他强，至少人家臂肌都赶上人家溪越半个胸脯大了……
也就在溪越还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时，恰看见宁谧的溪桥上立着一个姑娘，正倚着桥栏一脸黯然神伤。溪越看她穿着也是大气非凡，一身素白罗裙盈绣着一幅芙蕖映月图，不衬宫绦，单论气质已是很有了些大家闺秀的味道。光洁白皙的面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眸底的黯色投在远方，周遭的一切，便要么与她无关，要么成了她清冷的陪衬。而她就这么随意的一立，轻朦的眉眼一眺，人、花、月、桥、水都在此间一瞬相应相依。人未及倾国覆城的容貌，花未及纷燃天下的时季，月未及默落山水的清色，桥未及睥睨江河的气派，水未及悠悠溶世的宽阔，只此番淡静的一切，落在溪越眼里，便已是被老天扣上印鉴的梦图，瞬息里，于他已是无数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