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无情

师父说，每个练太上无情的太玄弟子，心里都有一个想要守护的人。
二师姐是因亲眼看见自己的胞弟战死无能为力，誓修太上。三师兄是因缠绵病榻的爱妻，弃了落凤。四师兄是因全家惨死狼牙军手下，而自己也因战火而失去了双腿，执起长针，遍习太素九针。
“你看，他们不是因战火失了亲人挚爱，便是因了在疾病前的无力回天而修太上无情。那么，你有想过，你是为何而修太上无情？”
这是师父在我拜师的那日问我的话。说实话，这话我无法回答。我既没有那么悲伤苦痛的过去，也没有所谓心里想要保护的人。这个世间，我了然一身，又谈何牵挂。
奇怪的是，我虽然并未作答，师父却还是收下了我。
后来我想，他收下我，许是可怜我自小无父无母，或是不想他走之后我又流落街头。我常听人说，在这个乱世，还能有这样慈悲的济世之心，也便只有终南山之中的太玄一门了。
但我绝不是这个乱世的可怜之人，为了一口饱饭便感恩，为了一席安生之所而倾其一生，起码我是这样认为的。
很多时候，我都不明白自己为何拜师，为何修太上经。我曾羡慕“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名声，用此句当做心中的理想，直至被师父知道后，他说：“你若是不喜太玄门规，倒不如学那军中将士，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来的痛快。”
后来我就被罚了，师父说让我到后山反思，找到自己想要的，就是心中的自我。可我哪有自我呀？自从被师父收下，不再流浪街头，我就没了追求，准确的说是没了奢侈的想法。
我常常叼着相思子，躺在后山的花海里想，是因这里是个世外桃源，同外面的颠沛流离相较，能有安稳的生活么？还是我在这里才能生活，才不会迫于生计而低三下次，甚至性命全系一念？《太玄经》说：“信周其诚，上亨于天”，想来，我还是心不诚啊。
抛开这些杂念，于是我整日里玩闹，同后山里的猴子追逐，戏弄三星望月里不听话的鹿。在一次倦后的休憩中，突然发觉，这样无忧无虑的日子，或许我留下来的原因罢。
于是，我与师父说了我的想法，然而，师父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
起初我认为我是对的，虽说我们太玄门以悬壶救世为己任，但其本质还是无情，毕竟太上为功，无情相辅，医者仁心，故能悬壶，太上无情，故能济众。
直到后来我明白了，师父说的那句话其实还没说完。那句“每个修太上的太玄弟子，心里都有一个想要守护的人”，后面应该有一句“若是没有，便等待生命中那个你愿意为她修太上的人出现”。
那日，门中来了一个人，她的装束我见过，是剑弈门的弟子。那是我少见到平日不苟言笑的师父脸上，有些许的动容。师父是个不露悲喜的人，可俊逸的脸上却微微上扬起嘴角，可见他此时很高兴啊。
我想那剑弈门弟子，大概就是师父心里那个“想要守护的人”罢。
后来那姑娘经常来门里找师父，有时会带些长安城好吃的瓜果，有时也会带着一身伤。
天宝十四年，安禄山在范阳起兵叛唐。谷中许多弟子临危受命前去一线救治伤员。也有其他的弟子，自发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