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

传说观音知世间无稽，便洒露化人。世复晦，观音知禅，不复点露只静观。
一
烟云在杨家后院升起的时候，霞光刚刚拂过观音的小间。观音知道他要回去了。目送他从杨花飘落下离开时，观音看见了床头的玉佩。拾来一看，白嫩发青的玉上浮出一湾浅浅的笑。石上刻的是弯着眼的弥勒。
抬头。观音感到一丝难过，又好像是恶心。
窗外的夜在侵袭着摇曳的红烛，摇动的是房中慢慢靠近的影。杨家里，一片静悄悄，一片红灿灿。后院无烟，朦朦的月光把杨花勉强染白了涂在漫软的红上，便醉意浓浓地睡了。
不知不觉得，这烂漫的红也在城里散开了，映红了早放的桃，羞杀了已败的梅，也衬红了求子人的靥。观音庙离观音的小间不远，过了桥便是。观音庙前，盘桓几步，便没了立足的地界。观音也想去拜，托着腮遥望着叹了口气，又继续遥望着。很快，眼前便朦朦胧胧地飘起了白花……
二
观音问陶叔谁是娘。陶叔说是生你的人。观音问陶叔谁是爹。陶叔说是让你娘生你的人。陶叔说桥那边是你生的地，二月十九这个日子记牢了，那是你的生辰。观音点着头，不再说些什么，掏出怀中的玉，似乎想从中找到答案……
观音问陶叔娘叫什么。陶叔说叫观音。陶叔用手转了两下转台，抹一把泥，又木地抬眼望了望街对面的桃色的小窗——小窗里面的景色便看不到了，那里面是怎样的？陶叔天天这样想，也天天这样望，但每当他瞥见窗前宛若垂发的柳条，他便又回复了精明的神色，开始快速地转起两腿间的转盘……
观音特别爱看陶叔转盘捏瓶子，一添两抹，土黄土黄的细颈小瓶就成了型。看着细细的瓶儿，细细的观音就开始想——好像在哪里见过这瓶……想着想着，观音就觉得有些累了——远处忽的传来一阵吆喝鸣响，接着是一大队人马，闪闪的锣面引了光照得土黄的陶瓶儿金灿灿的。观音见了，撩起布裙就在光里舞了起来。陶叔一对眼儿眯成了断了的线——观音不跳了，看着光下的街对面的柳儿，她想起来了。
观音在街后的庙里见到过细细的小瓶，瓷做的，嫩得发白，每年这时候巷子里出来的人手上都握着一个，插着嫩绿的带叶的细竹条，呜呜呜呜的从锣声里走出，走向庙里。凉丝丝的水就从嫩叶上滴下来，砸在眼里，凉极了！观音揉着眼吵着正兜售土陶瓶儿的陶叔要吹，陶叔没有看观音，只自语着：凉快地里的种，还怕这——但很快又大声呼号起来。
窗子初蒙上了新雾，除了耳边尽是刺耳的朔风呼哨——好冷啊，好冷……
三
观音庙后头的小丘阴晦，陶叔对观音说，小奻别怕有鬼翻墓，百十来口墓养了百亩的林子，挑些好竹子，撇了腐枝，编了才好卖——想着早回……观音早已钻进巷里去了。
观音想来，他也大概起了程了吧。
月都升了起来，看那归巢的新燕还不待草草地飞了？怕是知了一切的鹓吧。观音发着呆：陶叔该着急了。
“老爷的事不太好，你跟着来做什么？叫你在家等着，寻了来可没烟草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