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厘(2)

当世星斗虽是又殒了不少，但孔老夫子亦曾言过，“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一辈辈、一代代，总也跳不出后浪推前浪的理儿，却也未必就不见“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十三厘”的诸般客人，追念已故的大家泰斗、悲乎旧日之博文盛况不在，这天下，却是渐渐由上一辈儿的宗师们，亲手交付到年轻人肩上了。士不可以不宏毅，任重而道远，便说这回的“文豪会”，纵然有些戏谑之意、万万望不着老一辈那些真文豪、真泰斗的项背，可年轻的书客们若真肯用心打磨、用心历练于天下江湖风雨，日后从小辈们之中能不能脱颖而出几个真正的新文豪，倒也未可知；纵然做不出偌大的事业，感念于斯人已逝，承袭已故大师的几段高风亮节、一点儿江湖侠气，自也不枉与旧辈大师们神交一场，不枉这些已然长辞的豪客们曾在世上逍遥过一遭。
“文豪会”开坛当夜，“十三厘”楼内真个摩肩接踵、笑闹不息，书客写手们各摆了台子，祭出最得意的文笔故事说与人听；客人们或提酒盏茶壶，或端果盘豆碟，也有掇了可乐汽水、糕饼糖点之类的，在各张书案间逡巡往返，逢着中意的便拣个雅座儿，听一回书、慢慢地坐了吃喝，听到心念动处，便在帷前放一羽信鸽，鸽脚布帛上大书评言批语，随即附评附议者有之、隔空放对者亦有之，一时群鸽蔽目、羽字交飞，有如飞弹织幕；还有那公认的妙笔好手，在厅中文豪坛上放眼侧耳、四顾博闻，寻其中出特有趣的，评几句佳语、赠几支金笔。说者看官虽众，却又鲜有以真面目示人的，盖因进店者皆可领仙丹一丸、以作化形隐名之术，化为神佛妖魔者有之，化为生肖虫鱼者有之，化英雄智士、才子佳人者有之，有混不吝的主儿在脸上覆一白布、上书“取名好难”等语，亦博众人欢然一笑。
正是秋染楼台日、文倾际会时。
楼内正热闹，却有谁去管一阵骤雨青潇、将一只燕子吹进窗来。来的这位号曰落燕雨，乃是“十三厘”众多书客文士内极无名、极默然的一个小子，总化作幽燕伴雨而来，却也没谁知道他化形的本体究竟是燕子还是大雨。接着请柬时，这小子自忖创过几篇幻文、述共和开国战事，写过些许同人、附会游戏剧情而已，观者亦不甚众，想来比不上那些大手巨擘，争不得“文豪”之名。然既逢佳会，纵无成就，借机促自己一收惰意、作些用心文章也好，虽入不得大方法眼，若有些少知音看官好这一口儿、听一场欢悦畅快，也尽足够了。
眼看厅内，窗朱酒青人影暗，落燕雨先堆出几本青皮册子，却是半月前未接请柬时便已码完的游戏同人之作，聊飨一批旧相识。只是游戏同人之作毕竟受众不广，来赴盛会，总要另有力作才像话。虽不知自己能否完工新作，落燕雨倒是极想另说一段新故事了。身前乃是一屏、一扇、一桌、一抚尺，小小方寸有失排面，倒也不辱没了一场说书，乃抄扇于手、抚尺一磕:“列位看官请了。话说这天泉镇的玉夫子，全都有两间作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