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三 03)
我刺死了那只工蜂,而撞击时的相互作用力把我推向了另一边,已经硬化的身体又似乎又碎裂了一些,一根根神经被硬生生拔掉了一样,不过喊不出来啊,这种沉默的痛苦可真不是滋味。而除了有来自身体外层部分的痛苦,还有来自内部的。和所有其他工蜂一样,我的螯刺留在了敌人体内,连同我那些已萎缩的脏器,像是被一只恶狗硬生生撕咬夺走了一样。我不知道死亡是什么样的,但之前听那些冒险者说过,死亡最终能带给人们一种平静,然而我并没有体会到,因为是魔兽而非人类的关系吗?我不知道。体内也好,表层也好,犹若死亡的烈焰焚烧着我的一切,我大概能想明白这些,要化作齑粉了,所以身体各处都开始崩坏了。为什么魔兽就要遭到这般待遇呢?为什么我们就没有生出人类那样自由的躯体呢?可真是不公平啊。虽然有这样的念头,但果然,最让人不甘心的还是“海”吧。
沙簌沙簌的雨声越来越清晰了,雨打在身上,一丝丝凉意缓和着身体崩坏瓦解时的痛感,杯水车薪,但还是让人感到一丝宽慰。海是不是也是这样呢?水,都会这样温柔吗?我这样想,是不是像人类一样,在归于宁静呢?真搞不懂啊,也可能是这样的痛感把我折磨成了一个疯子,仿佛身体崩解的同时,灵魂也被撕裂成了多片。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我因为痛感而疯狂哀嚎;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也能清晰地听到,一个女孩的声音,稚嫩而虚弱的声音里尽是不甘与绝望,有一个词她想努力地说出来,但每次迎来的只是喉头的哽咽。
“我不知道……我……我想……我想……我想看……”
这是……我吗?
后来她说,虽然那时她的灵魂似乎都要随着“壳”的碎裂而崩解一样,但当她恢复平静后,有一种感觉烙印在灵魂上,让她无法忘记当时:螯刺脱落的那刻,她感觉有道枷锁,打开了。她把那个烙印称作“自由”,人类一样的自由。执念不再是小心翼翼要藏在花蕾里的异类,作为人类,执念可以无所畏惮地牵动身体,去任何地方。她不知道自己还是不是一只工蜂,但她终于萌生了那个早该有的想法——离开这片森林。
至于我和她的相遇,就是在那时。我和我的两个同伴来到树花林,但在我们看到第一只工蜂魔兽时便开始下雨了。工蜂在雨天行动机能会下降,较容易猎杀,但所获的蜂蜜质量也会变差,不过这些并不是主要的。树花林是小诗一只很想来的地方,她很向往这样一个美好而异样的世界,来之前,我还能想象得到在和煦的阳光下,她抬头望着那些高大却不失精致的花朵,露出不亚于任何花儿美丽的笑脸。但现在,天阴沉着,给整个树花林蒙上了一层不健康的暗淡,这几年的冒险中,我们去过几个爆发瘟疫的村庄,现在的树花林就像那些村庄,生机像是被雨水冲刷埋进了泥土里,花叶也都在啜泣着。小诗永远都微笑着,她还是兴冲冲地去观望那些花儿,可给人的感觉却是为她所期待、祝福过的每朵花儿难过一次。她永远微笑着,但我总感觉她并没有用微笑掩饰过她的情绪,开心也好,难过也好,生气也好,全都写在那张好像从未改变过的笑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