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三 02)
我的注意力全在我那怪异而可爱的小翅膀上,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些向往那一双蝴蝶一样小小的翅膀,甚至都忽略了自己还有没有螯刺,当我想起螯刺是我的一个重要标志时,梦中那部分的记忆已经变得模糊了。我有想到一个新的问题,我都不能确定那幅刺绣上的虫到底是不是我,我是一只工蜂,我有关乎生命的螯刺。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那就是我,至少,那一定是我很向往的样子。
至于周围墨蓝色的浪纹,那是我对“海”的印象。醒来时,我觉得那是海,我想去看海;有了这个念头之后,我知道了那是海;再回过头来想时,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那是海,我就是想去看。海?真的存在吗?真的是墨蓝色的浪纹吗?还是说,它真的有墨蓝色的浪纹吗?那到底是什么啊。
我之后总会留意来猎杀我们这种工蜂的人类冒险者,我会躲在因时节未到而尚未完全展开的树花瓣里,我偷听人类的言论,我想从他们的话里听到“海”。可我那时听不懂,但一种执念压着我每天继续潜藏在花瓣之间,我努力去区分人类的每个音节,我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叫“海”,但那种执念让我相信,在某个特定的句子中,有某个特定语调的音节,所表达的——就是我想去看的海。
我不再采蜜了,我不再回巢了,也许回去时,我也不再被我们这种工蜂认可是工蜂了。不对,我们这种工蜂不会相互交流,我们只按照早被刻在基因里的秩序勤劳工作,我们这种工蜂其实没有认可不认可这一说。我只是我们这种工蜂,虽然是这样,但我到底当不当我们这种工蜂,其实是无所谓的吧……
我只是每天期待碰到人类冒险者,躲在他们周围某朵未开放的花中偷听他们的话语,每天如此。我不再觅食了,后来也不再排泄了。大概,我的肠脏也慢慢萎缩了。我能察觉到自己的身子日渐消瘦下去,但我也不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样,不吃不喝,究竟是什么支撑着我还能继续活下去,我也不知道。人类冒险者的来临,逗留,离去,成了我一天天生活的唯一变化,至于日月星辰,它们都不重要了。时间的河流静静流淌尚未干涸,这就像我的生命。
我每天悄悄尾随着人类冒险者四处飞行,而身体也每况愈下。我的视力越来越差,视界慢慢昏暗下去;我也感觉自己的身子日渐变硬,萎缩到了一定程度的关系吧……大概是不吃不喝的恶果,但我依旧活着,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的时间之河还未干涸,我的执念依旧存续。在视力变差的同时,我慢慢去适应用听觉和嗅觉来感知周围的世界,但终究还是没能在视力完全被剥夺前适应,而且,触角也随着视觉的消失而变得不管用了,嗅觉也慢慢没有了。飞行变得越来越吃力,有一次我筋疲力尽停落地面,并未察觉到人类冒险者的存在,直至听到他们中有个女孩尖叫了出来。
“怪物”,我理解了女孩叫出的这个词的含义,我这种工蜂,是一种魔兽,是怪物没错。不知是害怕被人类杀掉,还是因吓到了人类冒险者让我心生不安,在听到这个词后,我做出了我明白其意会做的事:用尽力气再飞起来,时不时会力竭跌落一些高度,糟冲乱撞,终究还是躲入了一个安全的花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