砖墙 (第三章)

 A拎着方砖，穿着不合脚的鞋走过奇妙壮观的音乐喷泉；走过停满高档汽车的富人豪宅；走过嘈杂混乱的街头集市……不久便离开了繁华的城市进入麦田。A轻车熟路地在麦子间穿行，踏着那条由他踩出的，也只有他能轻易发现的小路，很快便来到了砖墙下。由于砖墙实在是太高了，A必须得花半个小时才能爬上它的顶端，虽然那把倚在墙上的梯子实在有些危险，但A早已习惯了。  A歇了歇脚，解开一颗上衣扣子，把方砖揣进怀里，便手脚并用顺着梯子向上爬去。爬到砖墙的顶端后，A跨坐在墙头上，拿出烟斗吸了两口。他望着城市，那些房屋和人群都已经在他的脚下了，只有远处游乐园里的摩天轮比他的砖墙还要高。A又习惯性地向砖墙那边望了望，依旧是一片大雾。他从未看过墙那边的样子，因为这么多年来那边一直是大雾不散，他也问过扑克脸，可扑克脸说砖墙那边除了麦田什么也没有，他便不再多想，因为扑克脸是不会错的。
 A从怀里掏出方砖，又从腰间挂着的小桶里铲出一小团水泥，均匀地抹在砖墙上，然后将方砖轻轻地放在水泥上，用小铲子左右各敲几下便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就是这么简单。他爬下砖墙，仔细地将滴落在皮鞋上的水泥擦去，准备去砌墙委员会领今天的面包和水。“前辈……你好，前辈……”A好像听见有人在叫喊，他向左边看去，只见旁边的砖墙上坐着个人在砌砖。那堵墙和A的是没法比的，这些年来一直保持着三、四十米的高度，也没人往上砌，突然有人来砌墙，A有些惊奇。“前辈！前辈你好！我是新来的！”墙上那人向A挥了挥手，顺着梯子爬下来了，是个带着阳光般微笑的年轻人，穿着鲜艳的格子衬衫，整洁如新。A大声咳嗽了两声，又放低声音道：“你……你是新来的？你的这堵墙可不怎么样啊，哈哈，哈。”A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不妥，便向后退了一步又说：
“先不说了吧，我要去委员会领面包和水了，时间不早了。”不料年轻人却道：“前辈，既然我们以后都要一起工作了，就交个朋友吧，我叫D，今天我请你去我家吃饭。”A连忙摇摇头：“不，不，我要去砌墙委员会……”“别客气啊，我们一起喝两杯吧。他们把我从游乐园里赶出来的时候我偷偷拿了几瓶好酒。”年轻人笑着亮出了脖子上的徽章，和A的一模一样，只不过是崭新的，没有锈迹。A有些心动了，犹豫了一下说：“那……那就去喝两杯吧，就这一次，我就去这一次……”  D的家里很干净，一点儿也不像砌墙工的家。刚开始，A还有些拘谨，可当D拔掉木塞，让酒香溢满屋子的时候，两人已如老友般无话不谈了。暗红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让人看上几眼便心生醉意，这是充沛的阳光和肥沃的土壤产出的精华。酒精给人快乐和痛苦，也让人们打开紧闭的嘴，相互倾诉。
 不一会儿，一瓶葡萄酒便已见底。D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道：“前辈，你一直在砌墙，难道不会厌烦吗？”A有些微醺，以为D只是在开玩笑，便说：“厌烦？谁会厌烦这么好的工作？老弟，你是喝多了吧。”D放下酒杯，像是在对A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来砌砖都一个月了，虽然每天有吃有喝地活着，但这份工作真的不适合我。不想再砌墙了，真的不想了。”A听了有些发蒙，他知道D是认真的了：“年轻人，我觉得你说的有点荒唐，哪有工作去适应人的？你应该去适应工作，看看我的砖墙吧，它多高，多高啊！”“可是，前辈你说我们为什么要来砌墙呢？这堵墙是干什么用的？他们甚至都不告诉我这堵墙到底是干什么用的！”D有些激动了，“我不想再留在这里了，我不想再去砌那该死的墙了！前辈，我们一起走吧，去寻找新的生活，真正的生活！”A的醉意消失殆尽，彻底清醒了，他心中有一种很久都没有爆发的情感被点燃了，那是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