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枝(2)
她酒量实则并不好,不一会儿便双颊绯红,他叹口气,抢过了壶袋。她不依,非再夺了去,见到不了手,便又委屈地撅起嘴,开始哭起来。
他没有理会。
她哭累了,便倒在他肩上,哼起了首歌。
见君兮远兮,念君兮痴兮,盼君兮来兮,忘君心无余兮。
奴生痴兮,奴生怨兮,奴生泪兮,君勿去兮,还归来兮。还归来兮。
/尔怡
他此次前往西漠,并非只是因为皇帝的逾令。他走南闯北,当识天下多数英雄豪杰,自不会因一两个命令驻足,至多是顺便之举——何况皇帝给他的命令也只是顺便之举。
但毕竟,他仍是爱惜名权利的,他也不以此为耻,安心做一个刀客官。
沿途,他也喂生了许多血人,报恩的亦不在少数。只是对尔怡,他全无印象。
血人复生后,心智各失七分,但亦有生前险恶者,为欲所引,以怨报德。他并不能掉以轻心。
怀中的尔怡忽然开口:“大人来到西漠,亦是为了淬玉刀吗?”
他凝想了一会儿:“不全然。”也便没有再开口说下去。她也适时收嘴,不再追问。
天色渐暗,他问:“河对岸是什么?有朱树吗?”她闭上眼细感了一番,摇了摇头。
他叹口气,抱起怀里的她,起身理了理衣袍,便向冰冷的河水里跳去。
浅水及岸,冻得他一哆嗦。怀中的尔怡也变得冰冷。一入夜,血人便冰冷嗜睡。
血人是已死之人的血魂所聚之物,死后的十二时辰内,只需在子时将血喂入死人之口,即可复生为血人。
可喂血之人,亦罕见,于栎便是各中之一。
河水渐深,他搂着尔怡,只觉有些力不从心,游到当中,更觉似有何物牵绊。他俯身细察,竟是两株朱树。
有许多血人因为西漠的朱树被引来,同类而吸,多是这个道理。自然也有为欲所蔽的血人,为了得到淬玉刀而来——而最终,他们亦葬生为了朱树。
血人再死后,便引地,蔓为了朱树。
他将手指在刀锋上划了一口,血往下沉,两株朱树吸饱了血,又缩回了地面。他皱眉凝视片刻。
忽然,怀中的尔怡清醒过来。她睁开澄灵的双眼,直愣愣望了他一眼,接着抱起他划破的手,深深地,吮了一口。
/大漠
过了河岸,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大漠。身后的河水平静暗涌,如墨般摇曳。连残月也被遮住了,更遑论是星辰了。
尔怡问:“大人是否饿了?奴家尚带了些肉。”
他闷声一笑:“不必了。我与你们吃的肉,终是有别的。”她有些不解,但亦没有开口。
她从他怀中跳下,珠白的脚踝上系着血红的丝巾,煞是好看。即使是着厚皮靴,尚有一丝粗粝,而尔怡却似全无感觉,蹦跳着,偶尔回眸,眼角眉梢都似系了铃铛。
他仍不记得自己曾救过她——或者说,他从不记得自己曾救过谁。
“尔怡,当一个血人好吗?”他开口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