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之下(9)

  佟姨已经将油条撕好泡在豆浆里，看他洗完脸，笑道：“小沂这么懂事，这钱，我等向莲霞要！”她一边喂，一边问：“今天你应该也要忙吧，莲霞跟我？”
  “不了，我今天要去办退学，我也得多陪母亲走走。”李沂吃完早饭，服侍母亲穿好衣服。“这件事，你可要考虑好了，这是你好不容易考上的，足以改变你的人生。如果你母亲醒来，或者你父亲还在，应该也不会同意的。”
  “我现在只希望多听听母亲的声音，陪在她身边，我不能再失去她了。”李沂沉声道。他也预料不到母亲会在何时醒来，但是父亲已经走了，这个家他得撑起来。他将母亲鬓角漏出的几缕捋到耳后，轻轻附在耳边：“母亲，我们出门了。”
  学校距离不远，他一路走到学校，刚好教务处开始工作，他并没有直接去。学校的风景很好，树影婆娑，他当散步一样带着母亲走过一条小路。他不想太张扬，因为他的事情已经有很多人都知道了，刚刚路过的几个学生的眼神就能看出，或怜悯或感叹，他虽然不在意，但是依旧努力享受在这里的安静，因为他马上要踏出校园，开始工作了。
  在一幢昏黄色和碧绿色两种风格交汇的教学楼前，李沂看到一位老人正在透过参天古树直视阳光。他挥挥手，老人视线平视，推了推眼镜，班白的头发一丝不苟，露出洁白的牙齿。这是城市工程的泰斗，也是他的导师，他这次就是为了最后拜访一下这位一直提携他的老人。
  “这是你母亲，”老人走过来，率先打招呼，“令尊的事情我知道了，这次你是来告别的吧。”“是的，导师，这个家总需要人撑着，”李沂看看母亲，坚定的说，“我要到我父亲的单位工作。”
“管道检修吗，如果可以给我带些水样， ”意料之中，导师依旧语气轻松，带着他这个年纪特有的淡泊，拍了拍他肩膀，“我今天没事，和你一起看看。”
  他们穿过半个校园，才到了教务楼，导师问了很多他的现状，也一直夸奖他。退学的手续并不难，导师拒绝了李沂暂时将母亲托付给他的请求，执意要和他一起。到最后将填好的表格交给辅导员的时候，老师问他家长是否知晓和同意这个决定，他看向推着母亲的导师，声音努力沉重：“我的母亲在这里，她听到了。”
  “如果她不同意呐？”导师像随口一说，轮椅转向老师，自己坐在旁边的凳子上，轮椅上的张连霞突然开口：“只要自己不后悔，我不干涉你的选择。”
  “妈你醒了？”这么多天李沂还是第一次听到母亲的声音，果然她听到了。视线扫过老师手上的纸，母亲的突然清醒在最关键的时刻让他的坚定动摇了，而这种坚定在母亲的眼神中迅速土崩瓦解，他开始犹豫了。
  他看着母亲的眼睛，好久才凑出一句话：“妈，现在家里需要人，我已经到爸单位工作了。”“恩，你长大了，可以自己选择。”张莲霞闭上眼。他知道，这是母亲尊重他的做法，而这往往会让他无法真正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