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之下(4)

李沂的家住在一片旧城区，房子还是十几年前的建筑风格，五层，他们住三楼，在旁边的十几层的俯视下如同小矮人。这里冬天取暖大多还使用暖气，很多已经破皮的黄色管道贯穿于楼中，像一条条地龙出没，逐渐分解着这些过时的东西。他回到家的时候，母亲并不在，他脱下工作服换上短袖衬衫和牛仔裤，才有了点学生的样子，他的脸还有些稚嫩，面色白皙，如果带上眼镜会有种文艺青年范。今天难得母亲愿意出门，他决定出去吃。他先去敲了敲对面的门，没人，他下楼，往星月湖走去。
  几年前，就有人放出声，这个旧城区即将拆除，国家对于拆迁的补偿总是令人心动，很多人都动了起来，而李沂父母却是小部分。他们只有这一间屋子，也没想过多去争取一些面积，李恭的心一直在城市之下，母亲则是一个家庭妇女，拉扯他考上大学 ，已经完成使命。这个消息轰动了几年，如今却不了了之。十几年前的小区，风水什么的还是比较讲究，这个小区磅水，几栋楼众星环绕着一眼小湖，这不是人工湖，是真的一个小泉眼，在都市中难能可贵，旁边应景建了公园，也成了居民们饭后活动的地方。他想，母亲应该在那里。踩着碎石小路，湖上的微风拂过，初夏的气候让他的心难得安逸。
 湖边的小公园中，他找到了母亲和佟姨。佟姨是他的对门，是多年的老邻居，父亲李恭走后，她也常常来帮忙，帮他撑起这个家。“我带她出来走走，难得清醒一下，医生说应该多出来看看。”佟姨把轮椅让给他，接着给她梳头，张莲霞坐在轮椅上，眼睛眯着，安静的似乎睡着，“现在又昏迷了。小沂，今天感觉怎么样？”
  “还不错，刑叔很照顾我。”李沂半蹲看着母亲，手在她眼前晃，“妈，能看到我吗？”他明明知道母亲又陷入了昏迷，可还是一直尝试，自从父亲出了事故之后，母亲便陷入了这种莫名的状态，现代医学上暂时找不出解决的方法，因为这种个例不出现则已，出现就是极度棘手的，医生并不建议治疗，只说在家里修养。他放弃学业，也有一半是为了照顾母亲。至于去接下父亲的工作，则是母亲在清醒的时候要求的。他最终放下了手，今天又一次错过了和母亲的交流机会。
  佟姨一直在旁边站着，看他终于放弃试探，说：“我下午去看的，莲霞今天只清醒了一会，我就带她出来。”“谢谢了佟姨，妈我来照顾吧，您和刑叔还没吃吧，要不我们一起？”佟姨是看着他长大的，他们两家早已熟络，也曾开玩笑过两家指腹为婚，这都是邻居之间的情谊，是母亲过去的交情。他马上要上班，以后也得仰仗佟姨照顾母亲。
  “没有，我平时也没事，现在的莲霞，就像孩子一样，好像重做母亲了，”佟姨把梳子给他，看着星月湖，湖面映出落日，赤金的余晖将星月湖燃成一片火海，她的脸上有一闪而逝的失落，“我回去给你叔做饭。”
  李沂将轮椅转过，在母亲耳边说：“妈，和佟姨再见。”他一直相信母亲是可以听到的，这几乎成了他的执念。本来他们并没在意，后面的树随风摇摆，阴影碎开，张莲霞张口道：“慢走啊晓蝶，下次还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