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剑(十九)
霜九是在一片寂静中醒来的。
世界似乎没有丝毫的改变,一样的黛色夜空,一样的一弯新月,除了这月亮似乎比昨日的更加圆润一些,这提醒了霜九,现在已经不是昨天了。而且,冷,深入骨髓的冷。和哥哥被拖走那一夜一样的冷。
头上好像是受伤了,霜九晃了晃昏沉沉的脑袋坐起来,只觉得一阵阵的恶心欲吐,她抬手摸了摸额头,在指尖看到了一抹红色,血倒是已经不流了。再活动一下胳膊腿,虽然冻得几乎麻木,好在还都能动,没有大问题。
这是什么鬼地方啊。霜九眯起眼睛想要看清四周,按说月光和白雪形成的反射是可以让她毫不费力的看清楚东西的,如今眼前却是一阵阵的发花,霜九再度甩了甩头,抓起两把雪拍在自己脸上,强迫自己清醒些。
远远地好像有一抹亮眼的颜色,看样子像是杨无涯的衣服。霜九立刻踩着雪飞奔过去,一迈开步子,便是一阵的天旋地转,要不是多半截都没进了雪里,只怕是要一头栽倒在地了。看来头上的伤比她想象的要重,霜九反复吐了两口气,勉强站稳身子,缓缓向着无涯的方向而去,她身材在同龄姑娘里算得上高挑颀长,这积雪的深度,却是已近三尺了,走起来十分艰难,然而若想运起轻功,便是阵阵的头痛欲裂,霜九只好咬紧牙关,走几步再歇一歇。
俗话说看山跑死马,何况是这空茫茫的雪地,银装素裹的美景如今就是最可怕的杀人陷阱,积雪松散而不着力,对于头晕目眩的霜九来说几乎分不清天与地,每一步都好像踩在云朵里,辨不明南北西东。平日里眨眼而到的距离,此刻挣扎着走了半个时辰却还不到,霜九起先还是走走停停,后来干脆就是在爬了,爬出几米,就要把头扎进雪堆里清醒片刻,只有把那些冰冷的小颗粒吸进鼻腔,才能给自己赢得片刻清醒。
当霜九的手终于摸到杨无涯的身体时,她几乎喜极而涕,是活的,心口还有微微的暖和气,她使劲摇晃无涯,把雪塞进他的衣服领子,然而都没什么用,无涯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直到她硬起心肠对着他的脸连扇了几个耳光,无涯才呜咽了一声,缓缓睁开眼睛。
“谢天谢地!你没事。”霜九实在支撑不住的把头撑在杨无涯的肩膀上,方才的几个耳光用力太大,牵扯的她的脑袋也一跳一跳的疼,“我还以为我要带着你的尸体回去了呢。”
无涯也是阵阵的天旋地转,在积雪的洪流里冲浪实在太过刺激,光是余韵都能让人把五脏六腑通通吐出来,他昏昏沉沉的坐起来,双手一撑地,一阵钻心的疼痛立刻让他的头脑清醒不少。他低下头看看,只见自己的左腕向外折成一个不正常的姿势。
霜九也发现了他的不正常,强撑着抬起脑袋:“你别动,让我看看。”
她低下头小心的检验着,脸色越来越难看,最终,她小心翼翼的放下了那只手。
“骨头断了。”她说。
无涯深深的吸了口气。
“扶我起来。”
星斗像是不小心被打翻的的珠宝盒,在黛色的天鹅绒丝垫上熠熠生辉,月牙像是一枚琥珀的胸针,斜斜的钉在这块丝垫上,白雪除了为这些珠宝增添了妩媚的柔光之外,还贴心的帮助人们隐去了尘世一切的声音,在这样的深夜,在这样的雪谷,一对十六岁的少年少女,放在哪里都是谈情说爱的好布景,可惜这对雪崩遇难者目前可没有这个闲情逸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