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衫浮梦（文/风烦叶乱）(9)

“你来了？”他似在梦中自语，直到手中多了些熟悉的温热、这才湿了眼眶。
“夫君不是常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别让人看了笑话。”她轻轻笑着、却浑然不觉两颊上已满是晶莹、亦不知自己衣襟早沾得淋漓。
“再为我唱回风月愿吧？”他以栏为弦、微颤着叩了起来。隔栏相眝、两面交觌，一如当年佳期初遇，不同的是、昔日娇艳今已憔悴、当年神奕终归落魄，辗转经年、方知缘合起灭不由人。
……
“李兄，莫怪我无能相救，这次相会便权作我一点歉意吧。”
“那日若无你斡旋，我怕是连殿门都出不了，哪来的今日相会？可惜我一介寒白、无功无德还拖累了令狐家，实在无颜可酬啊！”他长吁一声，言辞间已不见了当日傲然。
“事已至此就毋论谁是谁非了，李兄保重！”“大恩不言谢，若能生还、来日再聚，保重！”
命运仿佛在嘲弄人的渺小无力，他为浮名在这浊世挣扎数载、最终仅换来与她这一面之会。那年长安的第一个雪夜里，满城都飘扬着似有还无的凄婉乐声、它久久回荡着、直到天明时一声弦断方戛然而终。弦歌何来再无人知晓，只是有人提及，那乐声很像那位风流才子曾作……

一梦寒衫悴鬓还，孑然更恨蓬山远
人之大幸，莫过于绝处逢生；人之大悲，莫过于生离死别。
京城的繁华只属于少数富贵权势者，而对于千千万的寒白子弟而言、这里更多的只是几回伤心往事。玉陛之下、黔首生命皆系于御笔毫尖，遍地金粉、实则不知藏着多少人破碎的梦。那个雪夜之后、二月既望，适太后千秋、大赦天下，本来因被诬害谋反而入狱的他、又因为皇帝一句“善”而免去了性命之忧、从而得以释归故里，因果生继、缘会起转，实在不免令人唏嘘无常。
来亦一寒衫、去亦一寒衫，岁月使当初的少年徒经风霜、不改模样，可又悄悄带走了些什么——
又到了日暮之时，幽谷之中独余青冢一方、再无佳人相伴，那场风雪带给了他一夜欣安、却带走了他一生眷恋。红颜衰朽、芳华凋零，不过只因一场风雪罢了，而这一袭寒衫所承的一场浮梦、终归醒觉、却悲而无欢……
后来，长安城里一曲小调依旧盛传，风花雪月间、亦时常有人提起当年的那位风流才子，而在遥隔千里的燕谷深处，那段小调却化作一弦清商，曾经无边的风月旖旎、现在却被染得孤凄不堪。琴声渐渺、终不见彼时蛾眉翩跹，那寒衫所吟也渐低不可闻：
来是空言去绝踪，月斜轩阁五更钟。
人道风流常做客，纵笔河山墨未浓。
犹笑春风群芳乱，尚忆冬雪新醅同。
寒衫总为功名去，不见伊人浮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