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利斯泰尔·麦克劳德:回乡(9)
“今天玩得开不开心啊,阿莱克斯?”我们走到爷爷的柜子前时他问道。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就出其不意地用他的大手从两侧摁住我的头,猛力地将它在我肩头前后摇晃。我能感觉到他手指上的老茧重重地压在我的脸颊上,我的耳朵被按到了脑袋里,我能感觉到那些细细的矿尘正覆上我的脸,我还能尝到它们的味道,因为他的大拇指就在我的嘴边。跟我之前想的不一样,矿尘并没有很粗的颗粒,与其说像沙子,倒不如说更像烟雾,让我想起母亲用来抹脸的粉。然后他又把我的脸压在他的皮带上,很久都不松手,我的鼻子都被皮带扣顶歪了。我的视觉、听觉、触觉、味觉和嗅觉中,除了黑黢黢的东西什么都没有;我就被包围、淹没在黑色之中,气都透不过来。
父亲从远处喊过来:“你在干吗?放开他!他会闷死的。”大手从我的耳朵上松开,父亲的声音更响了些,听上去像母亲。
现在我黑得都不敢动弹,头顶上两个男人正视着彼此的眼睛。“好吧。”爷爷说,很不情愿地转过身面对他的柜子,开始解他的衬衫。
“大概也只有一件事情好干了。”父亲轻声说,慢慢弯下身把我的鞋带解了。不一会儿我就赤身裸体地站在了木板上;爷爷也一样,站在我旁边。然后他就跟在我身后,指引我沿着这条通向淋浴房的木板小径向前走,离坐在那里的父亲越来越远。我回头过一次,看见父亲孤单地坐在长椅上;他在长椅上铺满了报纸,这样他的西装就不会弄脏了。
就要进入那个巨大的淋浴房之前,我犹豫了一下,有些害怕,但我能感受到爷爷强大的、满是毛发的身体就在我后面;不畏艰险,我们进到了那个水倾泻而下、泡沫中的身体发出呼喊、一块块黄色肥皂来回穿梭的世界。一开始水龙头都被占了,直到我的一个叔叔喊我们,然后某个满身肥皂泡的人给我们指了下方向。我们其实已经湿了,爷爷脸上的黑灰已经从他一字胡的两角淌下,成了两道灰色的细流。
起初那个叔叔从水柱中走了出来,之后我们三个就轮换着站到龙头下,任湍急的热水泼打在我们身上。肥皂颜色很黄,气味刺鼻,闻上去有点像蒙特利尔弗伦球馆的厕所,爷爷告诉我不要让肥皂进了眼睛。我们快洗完的时候,他逐渐把热水关了,又一点点加大冷水,他说这是为了我们出去的时候不至于感冒。我觉得越来越冷,但是他让我尽可能地在龙头下待得久一点,我最后从水里跳出来的时候,全身起鸡皮疙瘩,牙齿都在打战。我们在洗澡的人丛中往回走,虽然人数比进来时少了。在木头的小道上,我回头看我们的赤脚留下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