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夜行(8)
射箭其实是很多分解动作的集合,从腰间箭筒里抽出一根箭,搭弓,然后拉弓,最后放手。魏铁柱的动作机械而标准,每一步都没有一丝一毫地偏斜,稳定的双手也没有任何颤抖,看不出什么潇洒,但自有一种别样的美感,那代表标准,代表规则,也代表黄山军的铁律。
他感受着黄杨木受力后的变形,弓并不拉满,因为没有必要,他的手和眼神指向同一个点,即使那是一片漆黑,但他也确定那里有一个人,黄山里落叶碎掉的声音告诉了他。然后他松手,弓弦复位推动着羽箭前行,如游子离乡一去不回,在空气中划出一道箭道,便是它一生的路。
箭的一生便是这样,一往无前,走出第一步就得走完全程,容不得回头与重来,区别只在于路的终点是空处,还是一个目标,是他的喉咙,还是他的眼睛。如果命中代表箭生命的终结,那么生命的意义就落在了它是否带走了另一条生命。
一命换一命,很公平。
射出一箭,魏铁柱心里念了一个数字,然后继续前行。
他没有在黄山营外围游击太久,而是一边杀人一边靠近,他不是来让这些山贼恐惧的,他是来让他们死的,死就得死光,死得透透的,没有一丝生机那种,用黄山镇土话说,得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终于,在箭筒刚好空了的同时,魏铁柱来到了黄山营地的中央。
这里自然早就没有了军帐,只有几顶比较简单的窝棚,周围燃着几团篝火,驱散着寒冷。空地的后面摆着一张椅子,那好像是调营时留下的坏了的将椅,大致修复一下后,还是能看出几分威严。
忽然,火光大作,周围燃起了火把,显现出黑压压一群山贼的身影。在魏铁柱走进黄山营的同时,他们就已经将他包围。几十个山贼站在椅子旁边,手里端着一把弩弓,指着魏铁柱,只是那端弩的手都有些颤抖,散发出很极力掩饰的恐惧味道。
一个高大的山贼走了出来,来人有一只眼睛似乎有伤,于是用黑布蒙了起来,变成了一个独眼龙。独眼龙走到椅子前,用自以为最威严的姿势坐下,双手握住椅子的扶手,手掌轻轻地摩挲着。
这个动作让魏铁柱想起,刚入伍时老兵们鼓动他往将军椅子上撒的尿,记得当时那个扶手都湿透了。
“我很惊讶居然有人能杀到这里来。”独眼龙发话了,说道:“你很强,想来不是镇子里那些无能的民兵蛋子,所以你是谁?”
“我叫魏铁柱,住在黄山镇。”魏铁柱很理所当然的回答出乎了独眼龙意料,他以为能孤身一人杀了自己这么多兄弟的人会有一个惊世骇俗的名头,魏铁柱?这名字倒像村口卖菜的老头儿,不像是上山杀贼的孤胆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