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夜行

                       
壹·游子
黄山镇秋天的小麦是金黄色的，秋天的风带着黄山泥土的灰黄色。今年收成很差，麦田里有一些萧条，也不见以前大家一起农忙时的欢笑，只有几个老农面带麻木，机器一般动作着，收割着为数不多的麦子。伴随着灰黄色的风而来的，是一个来自远方的男子。
男子年纪在三十岁左右，脸色惨白如金纸，头发凌乱垂在额头前，一股一股的，有点油腻腻的感觉，眼神也有一些涣散，好像在看眼前又好像在看远方，好像正在深思又好像已经停止了思考。男子衣服很破，但很整齐，裤子和衣摆上沾着不知来自多远荒原的泥泞，但是依旧很整齐，让人感觉很脏，也很干净，很矛盾。
男子拖着步子一步一步走在麦田中间，茫然地四处张望，歪着脑袋似在努力回忆。忽然，他望见了麦田里一位赤膊老农，眼神里难得闪过一丝光芒，径直向着老农走去。
穿过金色的海洋，虽然这海洋有一些稀疏，男子在老农面前站定。似乎沉浸在劳动中，老农并没有发现男子，依旧低头收割着麦子。男子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说话，声音沙哑如破帛，好像很久没有说过话：“四叔公？”
老农猛地抬头，看见自己面前陡然站着一个人，不免有些受到惊吓。老农努力打量着男子，搜索着自己的回忆，想要看出这个冒失小子究竟是。麦田中，两人互相打量着，眼神中都流露着迷惘，有一丝好笑。
“我啊，我是铁柱，魏铁柱啊，在黄山营当兵的魏铁柱。”男子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激起一片尘土，似乎引动了身体的旧伤，男子一阵咳嗽，直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不知道是魏铁柱的话还是其他起了作用，老农流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放下手中镰刀，说道：“铁柱？真是你？”
被老农认出，铁柱似乎很兴奋，眼睛里光芒放大了不少，顾不得咳嗽，指着自己说道：“是我啊，四叔公。”
“你不是跟将军调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老农说道：“不是四叔公说你，当逃兵可是要杀头的，你还不赶紧回去？”
“四叔公您糊涂了，黄山营调离已经是十年前的事儿了，我这不是逃兵，我是退伍回来了。”
“是吗？四叔公老了，记性差，一晃都十年了。”老农咧嘴一笑，露出已经不剩几颗的黄牙，说道：“那你跟着将军，在军队肯定老大官了吧。你这孩子，小的时候看着可机灵着嘞，那眼睛，和会说话似的，怎地当了几年兵，挺好的娃子愣头愣脑的。”